冬日难得如此晴好。
我坐在萌萌大哥的肩膀上,一起出来晒太阳,阳光把大家的头发照得褐金褐金,闪闪发亮。
自打萌萌从高处坠下,两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出门,高兴的像个牛犊子,颠儿颠儿的把我都颠个老高。
“萌萌大哥,你真的不怕肃王的旧部认出你来吗?”
“不怕,现在住在汇都的布衣巨人也有一些了。”
“我还以为巨人都是皇族。”
“曾经都是,但皇兄他觉得吃空饷的越来越多,便把不少人削了爵。”
“这样就好。”
“主要是我的雪灵妹妹明天要回潜门了,大哥想带你出来玩玩。”
“萧伯伯还叫我们回来过年呢。等到年关时候,大哥的伤势也要好了。”
“是啊,过了年就养够三个月了,能走远一点了。到时候大哥先回京办事,回过头来就接你去京都玩。”
“好勒。”
逛悠悠,买了些我俩都爱吃的卤羊蹄和桂花糕,身上插了两个呼噜噜转的风车才高兴兴的回来。
兰萍萍的耳朵早已成活,而今已然拆线了。洛絮这个人虽然还没有我成熟,但是医术当真不错。
整装出发的这个清晨,少将军抱着我递到了马上,轻轻亲了口我的小脸蛋。唔,胡子真扎人!
他的笑容里带着不舍,千万叮咛要尽早回来过年。
娘亲的笑容也滋味复杂,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对待贾叔一样,也选择一去不返。
洛絮揣着手站在路边,这个十分青涩的年青男子露出了一丝苦大仇深,好像一部分的他老了,几千岁那么老。
绿童的一双眼睛一褐一蓝,我突然发现,这一行区区两个月,好像大家都有了一些变化。变化总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来的时候毫无预兆,却只剩结果给人承受,就像刮过了一阵风。
还有我的土狗小黄,它也成了一阵风。
唯有不变的,就是天心医馆门口旗杆上的幌子。
长方飘逸的白绸幌子,写着讨喜的四个大字——无病千年。
晨风一吹,它发出熟悉的扽扽声响,人何以无病千年?又以何无病千年?
我想这是一个最玄妙的问题,需要年岁来解答。
马鞭扬起,我再度回首和他们挥手作别,也再度看了一眼这块幌子。娘察觉出了我的沉思,不禁笑道:“小孩家家,心事不少。”
我叹:“我有点害怕,害怕时间流走,也害怕改变。”
娘告诉我,心不变,什么都不变。
我想娘也在劝自己。劝人就是劝己。
兰草一行的差事办的稀碎,回去就喜提了二十板子。兰萍萍见她娘受罚只能干哭,毫无办法。
而我们也只得了该得的例银。至于分红,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门中才会按业绩发派下来。
这一天也迎来了我们的圣女考试。
潜门那有如木材厂的院子里,师尊和四门门主并几位长老围坐一圈,考状元郎般试验着我和兰萍萍。
我拿出了蜜罐蚁,火蛭子,五行土,惹的大伙儿哈哈直乐,这么多小昆虫啊!
我机灵应答:可是都符合水火土的意象啊,并且不平常!完全在要求之中。
他们笑罢了点点头,明夸了一句元素准确,角度新奇。
“那风呢?小雪灵。”师尊抚了一把白胡子笑问我。
我闪闪眼睫,语气调皮:“在展示风之前,我要先说个别的。”
老头子的笑纹又扬起了不少:“你说。”
“嗯……”
我扫视了一圈,故作正式,声情并茂的说道:“其实师尊爷爷得了痔疮,坐立难安又不好意思告诉大伙儿。他老人家不说,连个发现的人都没有,太粗心了。”
“雪灵你!”娘在一旁斥了我一句。
我仍面不改色。
听了这话,元老们纷纷坐直了,面容关切的问师尊:“师尊,您身有病痛怎么不出声啊,这可不行呐!”
师尊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本尊何时得了痔疮,你这丫头净胡说。”
旁人仍不依,还是立马召郎中瞧瞧为好啊,是啊,是啊。
师尊抿着嘴一拍扶手:“好啦!本尊无恙!”
娘亲过来教训道:“雪灵,你可是在造谣,快与师尊赔罪!”
我适才机巧一笑:“师尊,各位门主,各位长老,您们都听娘骂我造谣了吧。这谣言,就是风呀。我刚撒出去谣言,各位就听信了,跟风而行。所以,我刚才把风集来了!”
师尊愠怒的眸子蓦地一亮,跟着嚯嚯大笑。
众人的神色也从紧张变得松快,娘亲的眉毛也舒展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竟有这般解释,叫本尊好生意外啊。快说说,你怎么想到的。”
我小声嗫嚅:“因为……汇都谣言起,要找来天狗。我跟了风,也买了狗,后来狗丢了,我就丢失了一个小伙伴。所以我便想到,这谣言就是最厉害的风,兵不血刃。”
也许我的答案不是最好的,但也叫人不好驳斥。
但师尊很快点头了,晃着他的手指高兴的指着我,目中赞许。其他人有的夸我妙思,有的说我取巧。但兰萍萍集来的四样东西实在泛泛无奇,无甚出彩之处。
最终,我以多她两票获胜,成为了潜门的新一代圣女。
圣女不圣女的不要紧,得不得到不息洲的进修名额对我来说也不要紧。
总之,我赢了。虽没有书本里气气派派的就职大典,但师尊赏赐给了我五个小铃铛,亲手串在了我的学样镯上。
他说我能集风火水土,定不负他珍藏的风、雪、雷、雨、冰。
老夏也是带了新娘子回潜门拜见的。
我把他求来的榴花水拿来玩耍,和娘商量了,打算试一试。
于是,在年尾的一个晴朗冬夜里,我们娘俩爬到了风楼楼顶,滴进了眼中两滴清凉。
然后,我看见了娘亲莹白皮肤下的血液流动,知道了人的发丝原来长了好多鳞片,更看清了万里星河。
天梯在楼顶的薄雾中依稀。
原来,世间真的有隐藏的天梯。
它就在脚下,却一触即散。虽影影绰绰不可捉摸,却可仰头观其全毛。它蜿蜒向上,直上云霄,像是澄澈的水晶或者透明的玻璃,就铺在了钻石闪闪的星空之中。
是夜,在暖暖的被窝里做了一个暖暖的梦。
娘亲说因为心不够纯净,被世俗杂念萦绕,于是眼睛便不够明了,就算用过了榴花水也登不上天梯。但后来我想,这不是梦,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真的去到过。
我们踏上了天梯。一阶阶,一层层,在云彩眼儿的转角处,候着一位白狐使者。
白狐使者把我们引上了一盏巨型天灯,天灯底下挂着个很大很大的摇篮。摇篮里头有厚实的被褥,有点心水果,还有一只小猫儿作伴。它是三花皮毛,五短身材,浑圆浑圆,该是珠珠吧。
睡进摇篮,旅程开始。
起初有花,后来有雪。
钻在最暖的被窝,才会爱上最大最冷的飞雪。零食甜甜,猫儿嗲嗲,笑声融融。飞越了半张地图,看见了冰雪之国中,扛着大木头吞吞行走的憨憨巨人。
巨人们不再杀气腾腾。
其中有个大家伙哐的搁下木头,抬头望来。我欣喜发现,他是萌萌大哥。
他对我喊了许多话,醒来后只记得这么几句:
小雪灵,新老人和旧老人都喜欢你。
如果你哪天没了办法,就唤一句——请风来!
乱用无效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