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在老夏和吴大小姐的婚宴上,看到了他们这一副手绣的婚书。不管是手绣还是字句,都叫人品到一味古老的感动。
红色的吴府,红色的新人,红色的宾客,红色的宴席,还有这红色的婚书。
红得热烈,红得喜庆,红得剔透。
喝饱了一顿喜酒,我的小脸也成了红苹果。
我醉歪歪的提前跑去洞房去闹新娘子,一旁的喜娘赶紧给我抓了两大把喜糖。我揣好了,不禁说道:“吴小姐,你今天瞧起来眼明心亮了呢。”
她将盖头掀了个角,点点我的鼻尖:“小丫头,从前我也仅仅是半拉文疯子呀,不算太疯,时好时坏的。再说了,越是疯子,心里越透亮。”
“有多透亮?”
“嗯,更能察一般人不能察之事,更能读心。”
“那你也读读我的心呗。”
“嘿嘿,你呀,是半个男娃加半个女娃合成的小人儿。”
一旁的喜娘赶紧圆场:“小姐这话说的,其实许多人都这样。人说男人老来由阳转阴,女人老来由阴转阳,所以很多老头子反而爱逼逼叨叨,啰里啰嗦。”
吴小姐一笑:“哈哈,我逗她呢。”
我揉揉被酒烫红的脸蛋:“那你既然疯的不狠,为什么要把我从楼上扔下去呢?要不是老夏叔叔相信你,我肯定离你远远的。”
空气凝固了。
吴小姐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反问我道:“只是看到了眉眼,你就确定是我?”
我晃晃头:“当然了,我也是有些洞察力在身上的。”
她又笑,拉着我的胳膊,“来。”
我俩走到了面盆架旁,她掀开盖头指着硕大的铜盆,“来,深吸一口气,咱俩一起把头扎到水盆去。”
我看看盆中水,不深,溺不死人。又看看她,神色平常,借着心中好奇便大吸了一口气,与她同时将脸没入水面。
忽的一下,眼前的黄铜盆底穿透了,仿佛一头扎进了一个异世界。
荒凉一片。
待认出了,我惊得瞪大了眼。这是汇都城,空无一人的汇都城!
在这“境”中,吴小姐带着我并排站在空荡荡的龙津街口。我踩了踩从地砖缝中生出的杂草,可草不是绿的,乃是与这世界一样的蓝灰,像永远也不会破晓的黎明,像显眼的世界脱了色……
房舍残垣断壁,道路坑坑洼洼,灰色的秋风打着残叶,地上指厚的灰尘荡起了烟。
碎瓦、墙皮、门板,残缺不全,斑驳不堪,东倒西歪,仿佛被时间啃噬成了废墟。一切的一切都没了人烟。
头顶上一声刺耳鸣叫,我抬首而望,一只乌鸦压境而过,宛如一片乌云,其个头是我从没见过的大小。
嘴巴还没合上,破烂的商户幌子还在耳边摇晃,扑面而来的灰尘瞬时大了,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动,隆隆作响,似是沙场上万马千军。
眼光一洒,浑身一颤!
一群叫不上名儿的怪兽如海水涨潮,裹着浓烟奔涌而来!
领头的那个龙角绿发,四足飞走,大有移山倒海之势,塌天陷地之力。
我慌乱的看了看吴小姐,她仍是面无表情的矗在原处,快要站成一樽雕塑。我叫出了声,眼看就要丧命在铁蹄之下了,千钧一发间她猛地一抱我,喊了一声“出”,我俩就再一晃回到了现实,猛抬起头站直了腰!
……
我大声咳嗽着,鼻腔被呛的火辣生疼。头上脸上的水顺流而下湿透了前襟,半分的醉意即刻醒了,好似大梦一场。
喜娘们扑过来为她整理着妆容,而我的胸脯一直起起伏伏,神思迟迟从刚才的境中出不来。
此时还顾不得后怕,只是在方才离境的一刹,我分明看见那头领头怪兽的口中衔着一个人,黑发垂垂,青衣褴褛,气若游丝。
“那有个人啊!怪兽怎么还叼着个人!怎么回事?你到底带我去了哪儿?!!”
吴小姐一手揩着鬓角水珠,一手揽住了我,轻叹道:
“不要怕,我刚带你去了兽界。这兽界就是镜像的人界,通过白泽之眼进入。巨人族掌握了白泽之眼,不时会丢些人进去,其中一部分就充了里头怪兽的食物。”
我眼灯晃晃,满是不解。
她接着道:“我疯的这二十年里,有一日突然掌握了进入兽界的本事。一开始好奇,总爱进去逛游,便见识到了里头惨事无数。因心中不忍,后来就于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带了不少人出离兽界。小雪灵……”
“嗯?”我眨眨眼。
“我丢你下楼,是因为那一日我犯病而不自知,穿着入兽界的夜行衣不知怎地爬进了天心医馆。当时心里一惊,今儿的食物还真不少,窗边还有个小食物,就习惯性的一丢……因为在兽界带人出境,就是按摔死了来办。后来听见了楼后的喊声哭声,算是一下子把我给唤醒了。见你无事,只感慨阿弥陀佛,但没勇气立即认错,就趁乱溜走了。”
我皱起眉毛:“可你刚才不是抱我出来的吗?”
她莞尔:“我一天只能出入兽界一次,想要多救几个人,当然不能先抱了。能劝人自己跳是最好,但往往都是被我扔出去的,我这俩胳膊都扔人扔粗的。”
我嘎嘎笑:“那看来大个头你还扔不动哇。”
她刮我的鼻子:“可不是怎地,只能扔些能扔动的,大个子赶在最后抱着回来。好了,阿姨也跟你解释了,再跟你陪个不是。你要是还怀疑,下次有空就再带你进去一回。”
我认真的点点头。
“对了,阿姨只扔了你,没有扔绿童的猫。要想知道是谁做的,你们还得查查。”
“哇哦,人类的世界真复杂。”
“必须的。嗐,你刚才说怪兽叼着的人阿姨也看见了,他是红绳铺的云牙君,真没想到他也遭了祸事。”
“云牙君,你们才刚刚见过他……”
说到这里,外头闹洞房的亲友们欢欢腾腾涌了过来。刚整理好红妆的新娘子一扯盖头,重新坐回了喜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