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鎏仙宫。
赛贵妃一身明黄锦衣,斜倚在软塌上。
殿内灯火辉辉,椒兰暖香。瑰宝奇珍夜明珠,笑语霓裳尽奢华。
宫女们手如柔荑,在贵妃的香肩上轻轻揉捏,舒爽之时下巴微斜,髻环上的金凤流苏就扫在了线条分明的锁骨上。
赛贵妃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赛天仙了。曾经的她几乎连件体面衣裳都没有,因为个子长高的太快,一身旧衣总是拆了接,接了拆。一弯腰漏脊梁总是常有的事。
自打进京入侍皇家,又长高了不少,而今已近三米了。但长的再快也不及新衣送到的速度快,皇家之骄奢靡丽,洗过一水的衣裳是断断不会再叫宠妃上身的。
前脚来过一队人,称陛下今夜有政务要忙,便赏下了些新奇之物供贵妃把玩消遣。满脸谄笑的宫人们刚走,便有宫女入来通报:娘娘,客来了。
每逢入夜,托各路关系递拜帖的门客源源不绝,但今晚的客,是赛贵妃亲自下贴请来的。
常人只道幸水岸的云牙君神秘,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仙发如瀑,素青长袍,信步而来。行罢礼,候立在侧,有如寒流石上一株松。尽管是乡野之人,却偏生得几分贵气。神色收敛,叫人一时间摸不准他的脾性。
“看座。”
“小民谢过贵妃娘娘。”
贵妃笑靥明亮,转头看向他,寒暄了几句后契入了正题:“云牙君,听闻以幸水岸的榴花水擦眼后,一可见万物本质,二可见平凡不能见之物,此说可能当真?”
云牙君冁然一笑,将随身携带的锦盒双手呈上:“贵妃娘娘尽可一试。”
“哟,竟然带来了。”
“小民的红绳铺没有旁的事物能为娘娘效劳,想来您亲下帖子,便是为求此物。所以,便随身带来了。”
赛贵妃满意一笑打开锦盒,将小小琉璃瓶对灯细瞧。瓶中水透彻,微微泛红,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被殿内灯笼映红的。
云牙君读出了她的疑惑,浅笑禀道:“娘娘无需疑虑,既然是榴花水,便是被榴花给浸红的。”
贵妃点头,搁回盒内,抬首问道:“待以它擦眼,也可看见新老人与旧老人?”
“新老人,旧老人?”
“云牙君不知?”
“这,不知……”
“哈哈,本宫以为云牙君也算半个神仙,原来也有不知之事。”
云牙君表现得讪讪一笑:“还望娘娘明示。”
赛贵妃捋了捋帕子,语气轻轻:“先说这新与旧吧,这不仅是两个字两个意象,更是两种神秘能量。朝代更迭,百业进步,所以才有一词叫做以旧换新。可是新真的能彻底换旧吗,并非如此。新与旧两股力量碰撞融合,犬牙交错。既同根同源,斗争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眼神交流间,云牙君附和着点头。
“从表面来看,新往往能打败旧,其实不然。时间是一个圆环,无非是今日你赢,明日他赢。太具体的,本宫也不清楚,只知这两股力量会幻化成两个老人,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偏执。”
云牙君嗤的一笑:“小民好似有些明白了,可类比于道与术,宗教与科学,甚至是唯心与唯物。”
赛贵妃一边微笑,一边接过宫女上的新茶,对云牙君示意请。
云牙君呷了一口便盖上了杯盖:“只是这说到偏执,是哪种偏执法?”
赛贵妃道:“嗐,无非是一个极端守旧,一个极端革新。”
云牙君摇摇头:“这倒有趣儿了。既然娘娘说这是两股力量,不一定示现在什么事物上头呐。幻化成老人?我看此说尚待考证。”
“是青王的奏表中所言。说到这儿倒有个稀罕事,青王近来在汇都办差,听闻坊间流传着一桩诡事,有个小姑娘因为冬至之日未吃饺子,耳朵被冻掉了。昨儿又听说,京城也有一个同样的案例。你说,会不会是旧老人极端守旧,掰扯着所谓的民俗不放,要给世人以警醒,示以不遵守旧章的恶果。适才痛下狠手的?”
……云牙君一时无语,半晌了挤出两句:“娘娘,小民只是区区一个喜郎君,旁的事一概不懂。既然榴花水送到,您看还有旁的事可为您效力吗?”
赛贵妃冷笑一声,朝着宫女一招手,当间一个便端着个托盘走了上来。
红绸一掀,一只眼球亮在了云牙君面前,骇得人一身冷汗。
这眼球硕大,竟像一枚浑圆的柚子,生机勃勃,黑色的瞳孔还会随着光线的强弱收放伸缩。
“这是……”
“这是白泽之眼。白泽为镇国瑞兽,足有三眼。取下一只充当‘古今镜’来用。现下就劳请云牙君用榴花水为它擦眼吧。”
云牙君额头的汗亮津津。也罢了,早就料到此行不善。
他取过琉璃瓶,将里头的液体轻轻地滴在眼球表面。眼球一瑟缩,如同冰水滴进了寒潭。
仅仅一滴,便如墨汁般将整个眼球晕开了。眼黑部分极快的扩散开来,直到扩成了一面镜子。眼白只剩下窄窄一圈。
镜子幽深,像个黑洞,里头若装着另一个宇宙,望之无边无际。
一宫女提起连着眼球的大筋,眼球便看向了赛贵妃。赛贵妃对着眼球一笑,在里头映出了一个咧嘴的红粉骷髅。
“哈哈哈,这榴花水不错,果真能看出万物本质。来,云牙君也来照照吧。”
云牙君笑着:“小民照出来肯定也是个骷髅头啦。”
“玩玩嘛。”赛贵妃揪了一把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了眼球前。
大眼球的眼神光一放,还没映清楚镜像便白光一闪,直接将云牙君吞啖了!
这!
宫女们大惊!
一个大活人闪了一下就被眼球吃了……吃了……
赛贵妃却拍着手,笑的花枝乱颤:“好啦,除害成功!”
一唤做良儿的宫女抖搂着眉毛,坏笑着问道:“娘娘,把它关进兽界是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喜郎君罢了。”
“哼哼,喜郎君,明面上做着互通两岸的嫁娶之事,背地里另有一番勾当,等等你们就知道了。”
良儿探着头往眼洞里看,“哇,星空一般深邃啊,人影儿都瞄不着。”
赛贵妃勾着唇角亲手将眼球搁回托盘盖上红布,摆摆手叫带下去了。
良儿搀扶着贵妃往寝殿悠去,“娘娘,那新老人和旧老人,您能再跟奴婢讲讲吗?也好叫奴婢长长见识。”
赛贵妃斜倪了一眼这个巨人族最漂亮的宫女,悠哉说道:“依我看,不过是不息洲撒出去的幌子罢了,所谓新老人和旧老人,就叫青王找去。要是找不着,陛下刚好治他的罪。”
“那,掉耳朵是怎么回事?”
“摘了几片风铃草割掉了几个坏孩子的耳朵。其中一个还是潜门的。不息洲这回不错,联合朝廷要除掉潜门和赤凤谷咯。”
“可是娘娘,潜门不是还有一个您的好姐妹呢?”
“什么好姐妹,当时为了邀赏才带我去的太守府。旧事不提也罢,本宫我是有良心的,还是记着她的好的,只是除掉两个宗门,又不是将弟子们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