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风（一）

自从那一日林滴滴用白玉杆敲烂了困兽笼，巨人们就把这笼子解下，扔了。

我们回头去找了找，一堆废铜烂铁。我悄悄问了问镯灵，它哭丧着脸说，毫无抢救价值。

好吧。

但兰草一行的差事算是也办了个稀巴烂。几人在客栈住下，多方摸排着“流焰瓶”的下落。

听说流焰瓶里存放的是取之不竭的火种，若是被她们寻到，岂不是寻来了圣女考试中的“火”，这一样该是比我的“火蛭子”要厉害一筹。

前几天见到兰萍萍的时候，我望她，她望我。她的眼神告诉我，风火水土四象她也没有集齐。这个小姐妹一点都不好玩，闷声闷气不说话，老是瞪着一双眼直楞楞的四处看。

虽说她是我目前的竞争对手，可当听说她的耳朵掉了的时候，还是为她揪了一回心。

天心医馆里，洛絮和绿童忙乱了手。

托盘里放着两只断面整齐，血忽淋拉的耳朵。兰萍萍吓的不会哭了，干张着嘴合不上。绿童用镊子捏住了她头皮上的几根血管，血流量始才小了，可洇红的白纱布已经攥了一大盆。

娘看着这场面焦急问道：“兰草，这怎么回事？谁把孩子的耳朵割了？”

“哎！出大任务都把她留客栈的，昨儿冬至，趁着青王过节的功夫，咱们几个摸查了一天他下榻的官驿，回来的时候已半夜了，孩子也自己睡着了。快拂晓的时候她起来尿尿，俩耳朵被风一吹咔嚓掉了！”

兰草阿姨说完了话又开始掩面哭泣，眼睛都哭肿了。

“真的被风吹掉的？”

“这哪能有假！我是她亲娘，就在跟前儿呢。”

我睁大了眼睛，揪揪头上的小粽子：“昨天吃饺子了吗？”

兰草阿姨抹着涕泪：“灵儿啊，你问这个干啥。没吃，这回差事办成这样，回去该是要受罚的，心里焦急，所以一早就出门忙了，把你萍萍姐姐锁在屋里，用点心饼子对付了一天。”

我鼓起两腮：“我明白了！是因为没吃饺子，所以耳朵被冻掉了！”

大人们齐刷刷看向我，正检查断耳的洛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丫头！把传说当真了！”

我一歪头：“那你怎么解释？难道风变成了刀子？”

诶？我眉心灵光一闪，好像自己提醒了自己。风刀霜剑，噫嘻，风没准真的能变成刀子。

怎么集来风，我好像扯到了它的线头，有那么一丁点头绪了。

要紧紧捉住灵感！于是我自己站在了后窗前，细细思考。

医堂里，洛絮和绿童经过紧急商讨，决定将耳朵缝合回去。于是两人并一个小学徒将工具准备齐全，抱着兰萍萍进了诊室。

至于这断耳接上后能不能存活，还需留待观察。

风，春有和风，夏有熏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

冬天的朔风把万物吹的干燥冰冷，吹得医馆后的水渠都结了一层厚冰。我倚在窗前，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扇窗子筛了绿童一身的绿霞。而现在映过来的光，白森森的，光也被冻上了。

那就是说，春天的风是绿色的，夏天是红色的，秋天是黄色，冬天是白色。

如果它们同时遇见，会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打架呢？打成一团，抑或是相处融洽，抱成一团？

一团……

红黄绿加起来是一团黑色，再掺一点白，就是浅黑色。

哇，刚入夜和将天亮时候的天地是浅黑色的，那风也是浅黑色的。兰萍萍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风吹掉了耳朵。所以说，这两个时间段的风最古怪喽？

……

呼呼~

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联想了！

正想着，听见娘亲在背后喊我，“小鬼头，自己在那干嘛呢？这会子这么安静，我都不适应了。”

我快跑着扑回娘怀里，“娘，我在断案呢，没准能揪出割耳朵的凶手。”

“真棒！”娘大大啵了我一口，“乖乖，萍萍姐姐的耳朵刚刚缝好，但麻沸散的劲儿还没过，迷迷瞪瞪的，一直在小声念着什么，听不出来说的啥。你的小耳朵好使，快帮大人们听听去。”

“好勒。”

我跑去诊室，趴到了病榻边。她的样子可怜极了，满耳郭都是棉线，不过缝的特别整齐，郎中们也是绣花好手。

她的嘴唇很干，嗫嗫嚅嚅，语言细碎。绿童用棉花蘸水给她湿润着嘴唇，那嘴唇抖的厉害，声音不像是舌头发出的，是从喉咙起的。我凝神静气，把耳朵凑近了。

半晌了，就听见一个“别”。

我挖了挖耳朵，终于听清楚一句，“她说，别回头。”

大伙儿围在门口，“再听听，还有啥。”

我憋着气接着听，“还是别回头，诶，多了俩字，晚上别回头。”

……

我意识到，我联想的方向应该没有错。

所有人怔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草阿姨叹口气：“罢了，等孩子醒了再问她吧。”

洛絮脱下了白褂洗掉了满脸汗：“这几日不好挪动，就宿在医馆吧，也好随时观察。饿了，大伙儿想吃点啥？”

我嚷道：“吃饺子，吃饺子，再吃一顿加强一下不冻耳魔法。”

哈哈笑声里，一脸哭相的兰草也挤出一抹笑。

吃罢饭，在医馆里玩到傍晚，并且采访了绿童有了一只蓝眼睛后的心路历程，我和娘才拿上了为萌萌大哥准备的一提药，晃晃悠悠往少将军家回。

大风吹不透厚厚的棉袄，倒把我往前推跑了两步。

我想起兰萍萍说的话，好奇问道：“娘，你以前有没有听谁说过晚上不能回头呀？”

娘亲笑了一声：“听过呀，老一辈的人都说，走夜路的时候不能回头。”

“为什么？”

“每个人的肩膀上呀，都有两盏灯。左肩一盏，右肩一盏，谁都不会多一盏，谁也不会少一盏。这灯白天吸收阳气，夜晚驱逐邪气。到了夜里，鬼耐不住肚饿，就想着吃人肉了，于是就找上了走夜路的人。可是鬼慑于两盏灯不敢靠近，这可怎么办呢？”

“就像狼一样，吸引人回头？”

“对，鬼也聪明着呢，它们会想各种办法。比方说假扮婴儿啼哭，胆小的就禁不住害怕回头张望。这一回头呀，速度太快，就把肩头的灯扇灭了。灯一灭，鬼就有机会下手了。”

“哼，要是哪个鬼敢来吃我，我就用木剑把它劈成稀巴烂！”

娘亲咯咯的笑：“好啊，咱们小乖乖的佩剑是桃木的，管用。还有，人身上还有第三盏灯，就在头顶。若是害怕了，就挠挠头，灯就烧得更旺了。”

“好勒，我现在就挠挠试试，感受一下。”

说话我就把帽子脱下，全力挠头，挠着挠着走到一风口处，只觉全身被四面风围裹，有暖有热、有柔有烈，耳朵突然一抖，好像被两根手指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