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姑娘今日多穿了件褙子,半挡着腰带上系着的一圈白瓷瓶儿。
第一直觉,就认定这瓶中不是常物。遂揪住一个用指环一割,瓶儿打着滚落进了袖筒。
临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她只当被一个顽皮小孩拥到了身上,神色带上一丝厌烦。
可是好俊俏的一张脸啊,圆脸蛋尖下巴的心形脸,上眼窝又深,睫毛弯弯。五官小巧分明,我记住了她。
脱离人群后我回眸,特意看了一眼她的脚丫。又小又厚,走动起来真跟猫一样。
船入了港,船家抛出缆绳挂在石桩上,挤到下船口的人更多了。
我小跑着把钱袋交给了还候在船头的娘。
娘背过身去,把铜钱倒出来一半自己收好,“这一半呢,是咱们为失主讨回失物的手续费~~,咱们潜行者从不白干活。可别以为失主亏了,这也就相当于诉讼费和律师费。再说了,丢了这点钱去报官,官府才不受理呢。”
娘小声跟我讲着门道儿,牵着我来到下船口,附耳小声:“看好怎么还回去。”
下船时分,人群散乱。
我掂着脚尖睁大了眼,见娘掠身如影赶上了一妇人。择了上好的视觉借位不使后头的人察觉,眨眼功夫就将钱袋掖进了她的行囊中。
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蝉过无声!
好佩服娘亲哇!
完事后娘站在岸边对我招招手,我雀跃的跑下了船。
上岸后,眼瞅着猫爪姑娘在前面几步,我赶紧晃了晃娘的手。
娘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少时,却未有说上什么。
渡口旁边,蓬莱轩烤鳗店的私家码头上,掌柜的又在张罗着新鲜水货。
他看见了我们走过来打招呼,“哟,客官,您回来了。今晚上还是江景房?”
娘笑着拒绝,“今儿晚上宿在亲友家,近来生意还是这么红火啊。”
掌柜的笑着叹气:“自打客房出了溺死人的事,生意比平时短了三成呐。”
娘问道:“溺水案还没破?”
掌柜的一摆手:“没呐。我早说了不是鳗鱼作祟。这半个月除了前头菱角洲翻了船,发生在咱这一带的连环溺水案倒是停了下来。咝,只叫人觉得那五六个溺死鬼成了巧合。对了客官,上回您刚走,就有一人来打听您呢。”
娘蹙眉:“打听我?谁呀?”
掌柜的说:“那一日巨人翼王刚落了水,您不就走了么。然后城里太守府的人跟着赶到。一行人当中有一个中等个儿的壮汉,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瘦高的女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头梳随常单髻足穿武靴。我一想,这不就是您么。可也不知道客官您的来历,只能说晚了一步,您已经走了。”
是贾叔,他一直在找我们……
娘垂垂眼眸,点了点头。掌柜的便也接着忙去了。
妙萱姐妹搀着满慈师傅最后从船上下来,一行人都冒着喜气往秋弥镇回。唯独娘一直淡淡的,我知道,她的一桩心事又被人无意翻了出来。
酒婆看见平安回来的糖姬红了眼。
用衰老的手指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抹了一把眼皮,就连忙握着满慈的手不撒开了,亲热的往里请,叫帮工赶紧打烊,再弄一桌好菜来。
两位老人家百般寒暄问好,互诉衷肠之后,酒婆从柜中取出一只银镯交给我道:“好丫头,你可吓死咱们了。凿了井,挖出了个这个。妙萱写信回来说了由头,这世上原来还有这般神物呐。”
我接过镯子就把它掷在地上,上脚一通的踩,“我叫你冒充我!我叫你冒充我!踩死你!踩死你!”
哈哈哈,所有人哄堂大笑,我也踩的更欢实了。
娘笑着推开我捡起镯子,吹了吹上头的灰,“哎,这家伙真是麻烦,下回不一定要冒充谁呢,雪灵,干脆咱们把它扔炉子里熔掉得了。”
“好呀好呀!”我非常同意。
镯子听了这话嗡嗡嗡地震动,像是被吓哆嗦了。
嘁,这是在讨饶吗?
妙萱和糖姬看看镯子,再伸着头往后院张望,“井被凿了,那井底是啥?可有哥哥的骨殖?”
说话我们都涌到了后院观看。
水井的位置已成了个大洞,井沿儿也全部扒了。
大洞里的泥土半干半湿,乱糟糟的袒在人眼前。
酒婆沉声说道:“找过了,每天都找一遍,没找到一块老大的骨殖。倒也着实通着一条暗河,现已被封上了。”
我溜到边缘儿往下看,传说中的圆月应该是彻底看不着了。洞内周圈儿的泥土越往下越潮,冒着股森森甜气。
那井底有些奇怪……
湿土底下隐约有个黄嫩嫩的大圆东西,我咬着指甲好奇着,“井底怎么像填着一只大鸭梨呀?”
酒婆笑了,“挖井的时候就发现了,挖到底的时候一锄头下去像是楔到了一只巨型鸭梨上,滋滋冒甜汁。我说从前出的水怎么别有一股子甘甜呢,想来应该是它的作用。”
大伙议论开来:
“哪有这么大的梨子呀?再说还长在地下……”
“难道是地梨?就是马蹄。”
“这个也有可能。”
稀奇之间,纷纷摇头咂舌。
“我下去看看。”妙萱扒着洞口溜了下去。
到底儿后用根树枝去捅那物,擦擦擦,是清脆的声音,果有白色的汁水迸溅。
她用手指蘸了试着舔了舔,挠着脑瓜朝我们喊道:“嘿——,还真的是鸭梨的味道。”
我兴奋起来,“我也要尝尝,切一块上来!”
酒婆依着我,往下扔了一个筐一把刀,妙萱就剜了一块上来。
呜呼~,太阳底下,梨肉雪白,剔透得能看得见脉络。
娘捂住我要咬上去的嘴,疑惑说道:“反常的东西可不能瞎吃!”
酒婆说:“这梨子在井底不知道泡了多少年,要是有毒,那咱们每天打来的水便也有毒了,应该无妨。”
这时候,满慈住持合掌叹了一句——“古书有曰:东方有树,高百丈,叶长一丈,广六尺,名曰梨。其子径三尺,剖之白如素,食之地仙,可入水火。”
妙萱笑叹:“这吃了能当地仙,能入水火,恐怕是糊弄人的。但一个果子的直径有三尺,那就是说跟雪灵差不多高,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不会真的是上古的植物吧!”
满慈点头:“是也。依贫尼来看,这地下生有如此大树,还有丰沛水源,这秋弥镇的前身……”
此时糖姬平淡说道:“秋弥镇的地下原来也有一座城,早先被一场大洪水淹了。时过境迁,新镇就盖在了古城之上。其实,整个白沙城都差不多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发问。
糖姬抿着笑唇,指着拴在一旁的野猪说:“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这家伙并不是猪,乃是‘无损兽’。顾名思义,受过的伤恢复的极快。头长鹿角,皮毛似熊,会向人求五谷来食。作为回报,它会允许主人割它的肉。割下来的肉第二天就会自己会长出来了。当然了,也包括它的胆。所以这些年,我有取之不尽的上等胆汁制糖。”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对于答案都等不及了。
糖姬扑哧一笑——捕来的梦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