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了白雀庵继续安闲度日,练习功夫。城中这桩大案审了整整十天。
四月二十我们在衙门口接到了妙萱姐妹,第一回见糖姬露出笑颜色。她缠着一块合欢花头巾,盖住了头顶的伤口,终于回归正常,喜盈盈的牵着可爱温驯的野猪。
择一家小酒楼为她们洗尘,糖姬为我们连敬三杯,娘和满慈住持忙不迭的问询案情经过,这为何到最后,断了徐娘和陈亭长才为真正凶手?
糖姬叹口气说:“也是我大意了,才遭了这一难。张屠户在出事之前,就有意无意跟我埋怨过他娘几回,但是絮絮叨叨的说不到重心上,就是在撒情绪,我也硬是没往心里去。只想着徐娘本就惹人厌,自己儿子啰嗦几句也正常。却没想到,那时候他们母子已经大有嫌隙了。”
满慈合掌:“阿弥陀佛,这易子而食便也罢了,她怎舍得亲手杀掉亲生骨肉呢。”
糖姬抿抿嘴,妙萱接过话来:“师父,那徐娘和陈亭长暗中私通被张屠户知晓。后来出事的那一日,张屠户悄悄在徐娘家蹲守,逮住了陈亭长当即厮打在一起。张屠户是个憨直性子,一边打着一边吵嚷,要把他俩的丑事给捅出去,并痛骂徐娘不守妇道之类的话。反正,所有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陈亭长也不是个好惹的,全力还手,将张屠户按在地上扼死了。后来为了掩盖罪行,便一起分了尸,扔进了河里。”
“啊,这!”
我们惊讶起来,娘不解问道:“这张屠户是干杀猪的营生,身强力壮,怎会被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子扼死呢?”
妙萱呷了一口茶望着窗外:“陈亭长在公堂上说——我根本压不住他,他力气太大了。我让他娘过来帮忙压住,他娘一过来,他就不挣扎了。”
我的眼泪瞬间蹦了出来,划拉两行。
“他爱他娘。”我咬着泪将字儿抖出,娘伸手扶住了我的小脑袋。
满桌人默然而疼痛。因为是娘亲,所以无力抵抗。因为是最爱的人想让我死,那我何须活。在我能承受之前,我只想沉睡一会儿。这一沉睡,就再也没醒来。
其心其情,不敢直视。不忍卒读。
用罢了洗尘宴。今日往白头渡去的人不是一般的多,竹筏排不到队,便赶上了一班从汇都回来的大船。
唐家人邀请我们去家中做客。而且水井凿开了,估计有秘密欲揭,牵动着人的好奇之心。
天儿热的很,阳光照在皮肤上映得姑娘们格外白皙。就算是满脸核桃皮的老者,这会子瞅着也是纹路分明。
上了大船,船开动,莫名嗅到一股子腐臭气。
于是娘带我来到船头吹风,问询船员腐臭气的来源,“怎么像是死耗子的味道呀?”
船员整理着缆绳说道:“上一旬往汇都去的帆船翻了客官不知道吗?有些尸体昨天才打捞出来,查明了身份,用咱的船往老家送呢。哎,也就三具,可这味儿是真大。”
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娘,“我当时听见江上风乱,说船会翻,我说对了吧!”
娘唏嘘了一声,对船员说道:“近来忙别的,还真没听说这档子事。这往汇都去的船一旬才一班,定是死了不少人吧?”
“是不少。一船百十号人,活下来的不到二十。”
船员答了这句,自顾去忙了。
甲板上的人越汇越多。
娘把手放在我的头上,“雪灵,娘考考你,你看哪个是小偷?”
我把目光洒出去,前后左右聚了几十号出来吹风的。
有的凭栏而望,衣裳被风鼓起。有的脸对脸笑谈,嘁嘁喳喳。有的坐在自备的小胡凳上,悠闲的嗑着新下来的本地葡萄。
我抿着坏道:“是那个蓝衣小哥儿吧。一双眼溜溜转,专盯人家的行囊和怀兜。”
娘轻声笑:“是他,穿着体面,袍大袖宽。方才得手一回了还不满足。雪灵,快进港的时候动手。娘上回在赌局赢来的钱又输回去了,咱们得抽抽贼人的水~~!一来给他添个教训,二来雪灵就有零食吃了。”
“好嘞!”
我利索领下任务,开始密切观察环境。
大船还有一里地就进港的时候,诸人纷纷从船舱出来,排队下船。
我跟娘眨眨眼睛,开始行动。
轻盈盈随上队列挤到了蓝衣小哥身边。
他忙着捕猎别人,忽视了自己也成为别人的猎物。我拈着小镊子伸进了他宽大的袖子里,极快捏出了他窃来的钱袋。
得手后,把钱袋夹进腋下,侧身从人群溜出。逆流而行的时候,在一丛丛比我高大的人林里看见了熟悉的红衫白裙。
咦?猫爪姑娘。
怎么方才没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