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和采惜伺候主子更衣。泡上茶水,点上熏香,摆上主子常用的什物。
房门敞开着,两人忙进忙出,主子爷淡然的倚窗凝望下面的喷泉,一双黑瞳远望,仿佛看透前世今生,又似乎看透人间疾苦无欲无求。
采惜端着主子用过的水出去,一拐弯,险些撞上正好拐来的客人。
四目双对,两人同时一怔。
莫安最先反应过来,融融一笑,如暖阳拂照,“采惜。”不问为何出现,不问为何相遇。自然到她好像就该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个时候出现的采惜。
“采惜见过姑娘。”话一出口就警觉自己说错了,放下水盆,跪地磕首,声音矮了些许,“采惜拜见公主殿下金安。”
“大人也来了?”莫安倒不是不乐意。来了一个,终归会来第二个。蓝图已经展开,不管会遇上谁她也不会大惊小怪。不过,墨轩会亲自来,出乎她意料了。
“是。大人正在房中休息。”采惜跪着回话。莫安扶她起来,“以后见我莫跪。那些名头都是虚的,我还是我。记得。”
“是。”采惜垂首回答。复而道:“公主可要去见大人?”
莫安沉默了一下,颔首,“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是。”采惜继续手中未完的事。莫安裙摆在拐弯处一荡,便不见了身影。
不用她找寻。
凝云跨出房门正好见她盈盈走来。眼神微微一动,而后一笑,下跪行礼,“公主金安。”
莫安点点头,“免。”一腿跨过门槛又犹豫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纠结着,屋里墨大人发话了:“你是想让我抱你过来吗?”
“不,不是。”莫安牵强地扯了扯唇角,算给了个笑容。进屋后凝云在外面关上房门。她进屋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逗笑了墨轩。不明白他因何发笑。握紧拳头,挥舞着,凶巴巴地对他说:“不许笑。”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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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见大人这么笑。”采惜收拾着手边的东西,感慨着。多少年了,当初公主还在墨宛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大人温柔带着暖意的笑容。自从公主走了以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大人真心的笑意。虽然每次依然能看见他儒雅的微笑,可他们都知道,那笑不过是他的习惯,他的标志,他的城府。
“是啊,不过公主也挺不错的啊,都没有公主的架子。哪像那几位,每次见了大人,就跟蜜蜂见了花儿一样,不停的转。”凝云鄙夷的表情引来采惜轻笑。“小点声,大人会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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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在婆娑国,没有四季更替,永远只能看到白日的耀阳和夜晚的冰冷。偶尔会在沙漠深处见到冬日积雪的痕迹,那也是少之甚少的情景。
这里不见冬日的阴霾与湿冷,少了满山遍地伤痕般的萧瑟,也省去了沧桑的忧郁。
“来几日了?”大人修长的手指扣着茶盏,优雅的滤去茶末。
莫安挠挠头,“快两月了。”
“伤了哪儿?”墨轩的洞察一直是他的强项。
本来不觉紧,他这一问,她倒是脸红了,“被封印了。”
墨轩大人手中一顿,放下茶盏,“过来。”
她撇嘴,大眼眨巴眨巴,看起来湿漉漉水汪汪,人畜无害又叫人心生怜惜。
靠近了。他手中蓝芒自两人叠交的手掌而起,顺经络徐徐而进。片刻后,他黑眸敛芒,冷哼,“又惹上什么人了?奇经八脉没一条是通的。”
得,明明自己是倒霉的一方,现在成了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小爪子讨好的抓住他的右手,撒娇道:“从来都是麻烦找我,我何时去自找过麻烦?”
他一叹,刮刮她的鼻梁,“你这丫头,天生就是惹是生非的主。”
“哪有……”这一声娇嗲恰到好处。把她自个儿都惊一哆嗦。随即尴尬的干笑,“嘿嘿……”
“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她面色一僵,郁郁歪嘴,眼神如刀,剜剜甩向别处,“莫提。提来就一肚子火。”
他被她逗笑,“何事会把你气成这般?”
“我要休夫!改嫁!”说是赌气,话出口却是斩钉截铁。
纵使墨轩身经百炼也没料到她回说出改嫁的话来。当即长眉一挑,眸光语意不明,“改嫁?”
周遭骤冷的气氛她似乎没有发现,只顾自的敛眉暗恼,“我历千辛万苦找画夜,却找到个没了记忆傀儡。三番五次惹我……”像什么……像跟夫君怄气的小媳妇,“我不要他了!我要改嫁!”就是不说清楚要改嫁给谁。
墨轩也听明白了。
她哪是要改嫁,她是在让他这个爹爹去教训那个把她气坏了的夫君。
“想嫁给谁?爹爹给你做主。”只要她开口,他不折手段也会成全。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嫁谁?
谁敢娶?
苍国莫安公主。蓝国莫乐公主。葬花阁阁主。穆家阁首脑。葬花山庄庄主……
细细数来,自己居然这么多头衔。
凡夫俗子谁敢要?谁又要得起?
安氏沫筱。
这四个字说出去……就是一个祸端。
莫安卡壳了。
瞧着她呆滞的模样,他没忍住,又笑了。揉揉她的头顶,把蹲在地上趴在他膝盖的人儿拉起来,“爹爹陪你出去走走?顺顺气儿?”
“恩。”有气无力应了声,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出客栈。
被外面的阳光眩了一下。她眯起眼,手在眉上搭起凉棚,跟着墨轩闲散的漫步在街头。
婆娑国国都跟苍蓝两国里的一个繁华的大镇差不多。只是建筑上更显得精美。
这里的房子建得也不高。远远看,黄黄的,很难看见些绿色的东西。莫安跟着墨轩在街上转来转去,最后把自己给转晕了。抬头不见墨轩,回头不见凝云。什么时候走丢了,自己都不知道。暗叹自己厉害,跟着走都能走丢。
站在路中间,东南西北她都分不清。
客栈叫什么?忘了……
在哪条街上?不记得……
她刚才做什么来着?她让墨轩等等。然后?然后凑了个逗趣儿的热闹,再然后买了个糖人,再然后……她就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了……
没带领路的两兽出门,莫安蹲在地上懊恼地拣了树枝戳着地,嘴里嘀咕着:“什么人啊,居然把我带丢了。这下丢了吧,急死你。让你不好好看着我!”
腰间猛的被人拉扯,险些摔个狗吃屎。拍拍手上的沙土灰,莫安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转身就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夹带着她的腰袋在路上飞奔。
她居然?居然被人打劫了。
“站住!”莫安追不上小偷。对路也不熟,没追多远就丢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