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谈着天大的事,可是话题似乎与事件的本身根本无关。=乐=文=朱四也是担心太子年幼的问题,所以才在今夜将话题抛出。王船山看来,朱四的御驾亲征根本无法阻止。其原因是随着战事的发展,明清两方越来越趋向于走向一场大决战,而且这场大决战还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结束的。以朱四的性格,绝不可能在王朝的决战中置身事外。那么他临出征前,既担心朝政的稳定,更担心一旦自己在战场上出现意外,大明朝的皇位归属于谁。
老牛舔犊,兽性尚且如此,人性同样是自私的。这便是朱四的心事,然而何文端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在断定朱四没有立储的意思之后,便出于公心阻止朱四所谓太子监国,分住两京的胡话。然而何文端的回答也正是朱四想要的。只要代表淑贤二妃以及旧派非东林党势力的何文端不与皇后争,那么其他的势力想要捅破天,朱四都可以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王船山是不需要表白的,此时无话,胜过千言万语。朱四不担心敌人强大,因为他麾下的文武势力都已经足够强大,无论各派都无人能敌。他只担心自己所爱的人之间为了皇位继承权而争斗。所以他非常理解李世民在看到诸皇子争斗时的痛苦,也非常理解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各方面都看似平淡无奇的李治做皇位继承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文端的一句话,让朱四暂时放下心来。而作为旁观者的马进忠也在想:“如果何文端抛出赞成或者是折中的论调,朱四会怎么想?诸皇子还这么小,他的心中便已有所担忧了,那么日后他能否像太祖一样,为太子朱标削去枝枝蔓蔓。”马进忠过去的处世哲学是可以献计献策,但是要明哲保身。在同朱四的友情彻底深化以后,他的处世哲学就变成了可以士为知己者死,可以为朱四去挡枪,但是绝对不想被朋友冤杀。所以他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表态。
“何卿所言,朕记下了,后世子孙的福祸,难以靠朕的一道旨意来改变。所以皇帝与太子分住两京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至于如今的朝堂,有诸位卿家鼎力镶扶,即使朕再次御驾亲征,太后亦可安心垂帘,绝无烦恼。今日只有朕和在坐三位卿家,你们三位都是朕最最信赖的忠臣,所以朕尚有一句话要嘱托三位。一旦朕的生命突然中止,那么百年之后,大明的皇位将由慈圣太后定夺。这都是无可厚非的,朕将此话说与三位卿家,是希望三位卿家届时一定要站在太后的立场。”
“万岁!”三人立刻要拜,朱四虚扶,三人拜下。朱四空笑道:“好了,都起来吧。朕说的只是如果,你们倒像是白帝城托孤一般,朕可还没那么容易死呢。可毕竟大明朝皇位的归属,是天大的事,如果朕没有任何交代便去了战场,始终是不放心啊。既然今夜已经把这件事嘱托下来了,那么这些话三位就牢记在心,不要再传出去了。”三人称诺,起身回到座位,场面较之前多了一分悲凉。
朱四刚刚的话,看似在示弱,实则隐隐中透着杀机,也露出了不忍。如果老牛舔犊,没有对环视的虎狼进行提防,那么最终被害惨的便是牛犊。纵然没有杀心,在出征之前,对朝中百官稍微示警,也是情理之中。以朱四对敌人的狠辣手段,连多尔衮那样的英雄人物,至今都对他毫无办法,朱四当然不会没有手段对付身边的阴谋家。争储的问题,在历朝历代都是红线,连岳飞那般的大功臣最后都是折在了这件事儿上。
在皇帝没有对此类问题下最终定论的时候,大臣们站在任何皇子的立场去争夺都是灾难性的。所以试想李世民时期,长孙无忌最后抛出立场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然而也正因为日后在时机上的选择错误,他在与李治立后的问题上才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好在何文端的回答虽然耿直,却也只是提出太子年幼,恐被奸佞所乘这样的担忧,并无其他。又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众人便散去了。
朱四与马进忠一起沿着常府街向东走,刚过了开平王府,朱四对马进忠说:“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吧,路北就是朕送给老高的宅子,开平王府。他这个人啊,总想做开平王第二,朕就先在生活层面上满足了他,叫他住在当年开平王的宅子里,呵呵。”马进忠也失声笑了起来。朱四又道:“你还是第一次回到京城,回来之前,朕也把你的府邸安排
好了。”
马进忠道:“多些万岁爷厚爱,臣已经听家人说了,万岁爷将汉王府赐予臣。那可是南京城最大的一座王府了,据说比万岁爷赠给王船山的沐王府以及赠给何文端的宁河王府加在一起都要大一倍。家人还说府中有一个‘煦园’,乃是以永乐年间汉王朱高煦的名字所起。”朱四却不以为然的说:“你与朕之间,就不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不过一座宅子而已嘛。只是你为了大明的前途,一直四海为家,常在疆场。恐怕你心中惦记的那个煦园,至今还没有见到过吧?”
“臣是军人,征战四方收复疆土便是本分。臣不求升官,也不要什么丹书铁券,只求在四海平伏之后,能在万岁爷赐给臣的大宅子里安享晚年。”朱四莞尔道:“你这只老狐狸,又担心起什么来了,是不是朕刚刚的话触动了你?”马进忠不置可否,朱四又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之所以假借一些胡话说出这件事儿,就是不想背负残害手足的骂名。这份沉重,朕承受不起。凡事把话说在前头,才是真正对你们这些功臣负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