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骨笛

山峰之上，黑影看着山谷之中的战况，重重地哼了一声：“这焦飞竟然如此不济事！两招便被那小子打死。”他向着身旁的那位阳大师深施一礼，“阳大师，事不宜迟，只有请您出手了！”那阳大师轻轻吸了吸气，依旧用那阴冷的声音说道：“也罢，便帮你们这一次。只是同世子说好的东西！不能少了！”

黑影慌忙躬身说道：“一定一定！世子一言九鼎，定然让大师满意。”半晌却无人应答，黑影抬起头来，阳大师已经消失，如同一阵烟雾一般，黑影顿了顿足，几个起落，也向山下奔去。

守卫们无力抵抗黑衣杀手的冲击，纷纷倒下，黑厢马车的赶车老头依然端坐不动，稳如泰山。马车中却有一个声音说道：“李先生，让他们住手，我出来便是。”老头缓缓摇摇头，盯着远处的王守心：“事情犹有转机，万不能轻言放弃。”

那个声音长叹一声：“玄甲秘卫都能调动，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够了。”说完，车帘卷起，一个身影步出车厢，身形修长，穿着一袭貂裘，却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高声说道：“住手！尔等同为大梁军士，理当外御敌寇，内安黎民，何苦自相残杀！”

她声音不高，容色清淡，但谈吐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说服力，马车的守卫们听到她说话，纷纷后撤一步，再结盾阵。黑衣杀手们看到她，居然也纷纷一愣，并不迫近，持剑与守卫们遥遥相对，形势再成僵持。赶车老头见他出车，发出一声长叹。女子继续说道：“三哥！你若在便出来，我有话说！”

然而山谷之中却无人应答，只有双方厮杀汉子粗重的呼吸，和着篝火之中柴枝的爆裂声，女子点了点头：“是了，以你的胆色，如何敢离开京城！有管事的没！出来说话！”

飒！飒！几声锐响，赶车老头猛然站起，护在女子身前。他坐在车头时，身形佝偻干枯，站起身后，却如同一支出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别有一股卓然超凡之气。双手张开，似有无形剑气激荡而出，叮叮当当，落下十几枚飞刀、钢镖、飞针等各式暗器。

黑暗之中，似乎仍然有杀手埋伏，随时都可能有暗器再次袭来，老头昂然立于车上，双目如有电光，审视周围各处。然而一柄锋刃乌黑的长剑，却如同洞穴中的毒蛇，无声无息又迅捷无比地从车板下向女子刺去，赶车老头悚然而觉，一扯那女子，两人如同大鸟般飞跃而起，长剑刺穿车板，余势不绝，一道漆黑的身影追着女子的身形飞腾而起，长剑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赶车老头身形一转，将女子挡在身后，一掌拍出，劲风如潮，向持剑身影压落，持剑身影身形一转，躲开掌风，借着旋转之力，袖中却飞出三枚旋转飞刀，分从三个方向向女子袭来，刀锋暗哑，隐有乌光闪动，显然淬有剧毒。赶车老头回掌一护，掌风圆转，已将飞刀击回，逼退持剑身影，托着女子一起轻轻落地。持剑身影长剑一挥，却是那位随着黑衣杀手冲下山谷的李先生：“李大阳！拔剑！拔剑！”

赶车老头双目如剑：“你是谁？”李先生冷笑不答。老头作势欲冲，李先生后退一步，却见老头脚步一顿，退回原地。李先生冷笑一声：“李大阳，年纪越大，越会搞这些故弄玄虚的技俩了。”话音未落，却听到嗤嗤声响，头顶兜帽连着面罩一起裂成两半，变成两块破布挂在黑袍上，露出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孔。

老头嘿嘿一笑：“李清，果然是你。你这等货色，还不配我拔剑！”李清大怒，苍白的脸上泛起两片红潮。黑剑一挥，再次冲上，右手剑锋摇曳如长蛇吐信，左手于袖中如鱼舞动，甩出四枚暗器，头颈一低，脊背之上机簧弹动，三支短小却迅捷无伦的弩箭飞射而至。赶车老头大笑一声，左手袍袖连挥，内力发散而出，四枚暗器被远远弹飞，右手二指，如同一柄长剑一般在三支弩箭上同时一抹，将弩箭轻轻拨开，双指长驱直入，如同雄鹰捕蛇，精确无比地轻轻点在黑剑锋尖之上。李清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戾气，嘿然吐声，黑剑猛然一刺，便要斩落老头的两指，谁想到老头的双指却后发先至，沿着剑锋轻轻划过，连皮都没擦破便按到了剑脊之上，屈指一弹，此时黑剑正在前刺，劲力灌注，虽然刚劲，却失了柔韧灵动，被剑脊上这么一弹，便如同毒蛇被打了七寸，一声脆响便断成了两截，长剑被断，李清一身内力已经走岔。老头身形不停，双指拨开断剑，重重点在李清胸口，将他击倒在地，口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老头傲然挺立，干瘦的身躯如剑一般笔直，看着李清充满恨意的眼神，他弯下腰，在李清脸上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咱李家好好的剑法不学！去学什么暗器！”李清低头不语。

老头站起身来，双目如剑般盯着那群黑衣杀手：“还有谁？”

无人应答。

老头朗声说道：“既然不敢上前，还不快滚？”

“后退者满门抄斩！”

老头如电的双目凝视过去向声音来源，却是一个全身罩在黑袍里的人。

黑衣杀手们互相交流了下眼神，挺着长剑，沉默地走向老头，守卫们同样沉默地举起盾牌，拦在老头身前。

“住手！”那貂裘女子喝道。黑衣杀手们一怔，纷纷呆立不动，貂裘女子走到赶车老头身前，昂首向那黑袍人说道：“你是赵德？还是赵义？”

黑袍人躬了躬身：“奴才正是赵德，四公主只在小时来三王爷府上时，见过奴才一次，不想居然记得，奴才感恩在心。”

四公主一挥手：“休要说那废话，我三哥府上两大亲信管事，半个紫云城都认识。你给我听着，今日之战，于国于家，都甚为无益。李老剑侠在我身边，尔等此次行动再无成功可能，还不速速退下，一定要鱼死网破吗？你回去如实告诉我三哥，他不会怪你，带着他们快走吧。”

“嘿嘿嘿嘿...”赵德发出阴沉的冷笑：“四公主，你以为雇了个糟老头和小屁孩，便能保你无忧了吗？”

四公主看了看远处的王守心：“休要胡言，李老剑侠伴我走这一遭，只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并非雇佣。那位少年义士，我却是不认识。”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一阵低沉的笛声，呜咽晦涩，如同哭泣一般。赵德看看天空，似乎有阴风吹过，一阵刺骨的阴寒从体内泛起。他慌忙退后几步，远远避开黑厢马车，似乎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赶车老头剑眉倒竖，一声剑鸣响起，如老龙长吟，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软剑，他大喝一声：“何方妖邪，速速现身！”

然而寒气越来越重，一名守卫突然晕厥，软倒在地，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黑衣杀手也无声无息地倒下，空气中似乎回荡着婴儿与女子的哭泣。四公主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然而腰间挂着的一片玉佩亮了起来，闪烁着一道温暖的白光，将她的身体笼罩其中，她觉得身体暖和了些，便向赶车老头靠近，将他的身体也笼罩在白光范围之内。

“文阳玉佩？”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四公主与赶车老头齐齐向前方看去，只见赵德的背上，一道漆黑如墨的浓稠烟雾缓缓升起，凝聚成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干瘦青年，这青年面色青白，毫无血色，一脸阴森诡异的气息，手中持着一支雪白的骨笛，且行且吹，呜呜的笛声回荡在马车周围，哭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四公主虽然有玉佩保护，却仍然感觉如同有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拉扯她的衣服，想要将她拉到地上，拉到地狱之中。

“哈！”一声爆喝响起，四公主睁开眼，发现自己恍然之间几乎陷入昏迷。只见赶车老头正持着长剑，围着她缓慢转圈，不时刺出一剑，伴随着一声爆喝，如同在独自练剑一般。然而老头身形凝重，满脸苍白，双目之中满是血丝，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长剑之上，暴出半尺来长闪烁不定的剑芒，分明是在与强敌搏斗，哪里是独自练剑的样子？然而老头步伐越来越迟缓，剑芒越来越晦暗，喝声越来越弱，分明是落入下风，即将落败。四公主闭上双眼，“你们居然敢请修士出手？当真一派是瞎的吗！”

那青年看着赶车老头身躯摇晃，眼看便要倒下，心里满是得意。天下第一剑侠又怎么样，碰上这仙家手段，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把这妮子弄死，回去领了酬劳，再去掳几条怨魂，便能进入通玄三重大圆满。这才几年？若是这般下去，不过十几二十年，便能进入还丹境界了吧？然而他的笑容还未从脸上消失，身边的赵德已经一声惊呼：“大师！”他猛然回头，便看到了一条粗如茶杯口的钢鞭，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伴随钢鞭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吼。

“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