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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睁开眼,自他得到那颗红牙以来,他昏睡过三次,每一次昏倒之后,都会做一个梦,梦中的自己战胜无数痛苦,换来的,却是满身血腥和黑暗。然而这次,他没有梦,他睁开眼,感觉自己仿佛在被窝中睡了一天,身边的手机还连着充电器,母亲在叫他赶紧起来吃早饭,浑身无比的舒服,心中无比的平静。
然而面前还是那经疮痍的安平寨,焱岗体内爆发的电光尚为熄灭,百能妖王的金蛋裂纹上仍然有血液滴落。他以为过了很久,其实只过了一瞬间,自己的皮肤已经变回了普通的样子。他回头看着清溟子,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天空中的乌云转瞬间消散个干净,阳光直射下来,洒在清溟子脸上,满脸都是清澈温暖的笑意,他那已经没有身体的虚像在缓缓变淡。他看着阿林:“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听我说。”
“我本名叫李鸣峰,牧野州丹朱河畔首阳郡人,今年四百七十四岁了,小时候父母对我尤其疼爱,然而家境贫寒,我八岁时因家中无钱给我买糖葫芦,赌气离家出走,而后迷失在外,四处飘零,最后被师父捡到了真一派,再次出山时,已经是一百多年之后了,父母兄弟早已入土。我这一生,亏欠太多,说是无愧于心,那是万万不能。
师父说我命中有三个徒弟,第三个徒弟是个不沾因果的世外之人,故而能行前人未行之先路,将在这神州界做下大功绩大成就,惠及万世。我问师父,既然这徒弟不沾因果,我当如何寻找他?师父说你到时候便知道了,缘法如此。
我当时只看师父脸色不好,以为师父生气。一百年前我强行发动五雷诛魔歌,被师弟救下,进入半死之境界,看到了死人才能看到的事情,方才明白师父的话。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生,有死,有因,有果,牛羊之生,便是草木之死,虎豹之生,便是牛羊之死,草木之生,便是虎豹之死,万事万物,皆在生死轮回之中,因果纠缠,犹如洪炉枷锁,永世不得自由。师父当时必然看到了我和师弟的将来,他是为我们伤心。”
他伸出虚无的手指,想要抚摸阿林的脸庞,然而手却在阿林的脸庞中穿过:“然而你是不一样的,你周身清静,从无处来,往无处去,你虽然在苍岭,却如在别处,你是自由的,你和天上的那些人不一样。”
他看着阿林,双目中满是喜悦:“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师父么?”
阿林知道他时间不多,再也不能耽搁,虽然他和清溟子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已经被清溟子的言行折服。他双膝跪地,拜了九拜:“师父!”
“我方才见到你,便在你身上感受到极强妖气,孩子,师父知道你不是妖。你定有奇遇,身藏如此浓烈纯粹的大妖精血,简直已如真妖一般。若是在门中,有周师祖帮忙,说不定可以把你和那大妖遗物分开,现在是不行了,为师只能借诛魔雷之力,将你体内的妖气强行焚化,然而那妖气的源头仍然在你体内。你要记住,化妖之后,固然战力激增,然而毕竟是取巧之法,有所得,必有所失,每次化妖,必然让你神魂精魄被妖血染污,久而久之,必然癫狂混乱,杀意日增,说不定真的被这大妖吞噬,化为一具只知道追逐血食的行尸走肉,切记切记。你可有姓名?”
阿林道:“我叫王林。”
“入我真一派,需有道号,从此你的道号便叫守心。非但指你要守住本心,不受这大妖染污。世间万物,光怪陆离,华彩炫目,恐怖精怪,无所不有。望你行走其间,不忘本心,牢记前路,不骄不惧,不迷不倦,奋勇向前。”
“弟子今后便叫王守心,永世不忘。”
清溟子的虚影越来越淡,淡地几乎看不到:“赤霄派万年大派,焱岗贵为本家嫡系,真传弟子,还丹圆满,命灯熄灭,必然会有人大举前来搜捕。百能妖王一脉虽然式微,然而与吞山妖仙颇有渊源,几百年来,泥丸州妖族蠢蠢欲动,势必借此生事,幸而此处众妖与那焱岗已被为师灭口,连元灵都被碾碎,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再无人认得你。你不可久留,快走快走!明年三月,真一派便要在赤城山开山收徒,守心,你一定要入门,切记,入门之后不到时机,万万不能暴露身份!守心,此去前路艰难,带上葫芦,这葫芦每次出世,气息外形尽皆不同,等闲人无法分辨,但也要提防有人察觉,你一定要好生珍重!”
他仰头看着苍岭的天空,湛蓝的天空上,地平线上飘着一片白云,眼角仿佛划过一滴泪水。
“我想回家。”
阿林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弟子一定将老师遗物送回家乡。”
无人回应。
阿林抬起头,面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清溟子的遗体已经如泡沫般,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连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这便是催动五雷诛魔歌的后果,身前后世,一无所有,宛如从来不曾存在。
然而他的勇气与牺牲,将伴随着王守心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上长久地流传。
王守心跪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他已经有十年未曾何人如此亲近过,然而这个人马上就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想来想去,他想大哭一场。
然而旁边想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个焦木和尚,老和尚扒开烂布袋,从中掏出一把小刀,一根短针和一个墨盒。他全身都被纹身盖满,然而伸出舌头,舌头表面也全是纹身,只有舌头下方还有一小片皮肤,还露着肌肉本色。老和尚用短针蘸了墨,自顾自在舌头下面刺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刺了小半个奇特的符号。
守心见这老和尚既不走开,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绝了哭一场的念头。安平寨方才被百能妖王这么一个折腾,土石乱飞,那归墟葫芦不知道被压在什么地方了。他现在力大无比,身形灵活,更有炼体诀与卧牛拳自然而然随身而动,徒手挖掘了片刻,居然挖出了陌刀,抄起陌刀当铲子用,更是如虎添翼。不一会儿一刀扎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伸手一掏,竟然是一本道册,再往下挖,居然是牛青山,但身体冰冷,已然断气了。想来百能妖王虽然救了他一命,然而紧接着与焱岗相斗,无暇顾及,居然让他活生生流血流死了,这老妖活了四百年,居然落了个如此下场。这道书便是牛青山用来诓骗他的,安平寨内地覆天翻,草木铁石均成齑粉,这册子居然完好无损,想来有点门道。
守心把册子扔在坑外,又挖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三丈土石之下,找到了那归墟葫芦,一提这葫芦才明白,这葫芦居然重地出奇。原来那百能妖王神通一起,地面土石皆软如烂泥一般,这归墟葫芦至少有千斤之重,怪不得会沉到如此之深。守心如今即使不化妖,力量之大,也远超凡间习武之人,扛着这千斤的葫芦,依然行有余力。跳出坑外,发现老和尚还在给舌头刺字,咧着刺满符号的嘴唇朝他笑了笑。这老和尚自出现以来,面对百能妖王、焱岗、清溟子尽皆视而不见,如今却对守心微笑了一下。
守心现在耳力聪敏,听到远处密林之中,安平寨族人纷纷醒转,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与他们相见,只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不如早早走掉,王长老和守山哥的情分,以后若有机会,再还不迟。
他披了件挖出来的粗布衣服,皮靴皮甲,扯了几条老藤,这葫芦上有一对形态奇特的兽头咬环,叼着一串一尺多长的铁索,他合着牛皮麻绳做了条绑带牢牢捆住咬环,背在身上,将道册揣在怀中,将陌刀扛在肩上,迈步要走,顿了顿,又回头将陌刀直直插在练武场废墟正中。
他向着焦木老和尚行了个礼,老和尚侧身避开。守心低声说道:“焦木大师,我和师父才刚认识,还不熟,但我知道他人不错。他那么敬重您,您也应该不错。晚辈去了,大师保重。”焦木老和尚看着他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守心躬了躬身,看日头辨了辨方向,朝寨外东南方迈开大步,如飞般去了。
正是苍岭初冬时节傍晚,夕阳残照,草木萧条,曾经繁荣的将印山下安平寨,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将印山的青石、祖先堂的灵位、寨墙的原木、房屋顶上的茅草,三百年的时光,混乱地扭曲纠结在这一片地域之中,只在原先练武场的地方,直直地立着一柄陌刀,长一丈二,重三百二十四斤,夕阳照在刀锋之上,如同洗不干净的血。
苍岭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