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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这傅衡不是坐着就是站着,偶尔还咳嗽两声,再因为长个子,身材瘦高略显单薄,总以为他是一个只动脑子不练身体的文弱少年。没想到他还是个练武之人,单手提着这案几,一点也不吃力。骤然想起秋天从深山里出来时,他爬山如履平地的情景,心里暗自羡慕。如果她有一身好武功,那该有多好。当然,前提是这武功不是傅衡让她练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同时她的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忧虑。傅衡越厉害,两人之间的差距就越大。敌手实力强大,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啊!
很显然,在绿竹来之前,傅衡已听了各个管事的汇报。对于绿竹的情况也很了解。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觉得奇怪,微一沉吟,放下案几,抬眼道:“这样吧,这段时间你提水也甚是辛苦。无错被罚,又在大冷水提水,想必你心里也颇有怨言。我答应你,只要你颠勺考试能顺利过关,我就再奖你一颗药丸,你看如何?”
“真的?”绿竹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大为惊喜。生怕傅衡反悔似的,赶紧躬身致谢:“绿竹并无怨言。多谢公子赏赐,绿竹一定会努力的。”
唐宁远看看傅衡,又看看绿竹,眉头微皱,很显然是极不赞同傅衡把珍贵的精气丸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赏给一个下人。如果他记得没错,上次,表哥就已给她吃了一颗了。
他轻轻地用扇子敲打自己的手掌,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用略带轻浮欢快的声音道:“表哥,不是我说你。你赏什么不行?偏偏赏人吃药。这不是咒人生病么?不妥不妥,太不妥当了。我看,不如这样吧,这天气黑压压的,眼看就要下雪了。
你不是说这后山上有几株梅花,风景极佳么?不如我们择日上山赏雪观梅如何?松树、梅花、佛手。这三者上的雪扫来煮茶,可谓三绝。如果绿竹考试过关,咱们就放她一天假,让她跟着一道上山去。观景喝茶,你看如何?”
绿竹一听,不由心生向往。前世出生书香门第,家中老爷子是个风雅之人,连带着她也甚喜风雅之事。踏雪寻梅。围炉而坐,以梅雪烹茶,想想就感觉雅致美好,诗情画意。哪怕今生沦为下仆,这骨子里喜欢的东西,依然不会改变。
不过,与药丸这种能一下增强实力的东西相比,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就像那将要落下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融化不见了。不过。不管她多想要那药丸,却也知道所学的规矩里,主子赐你什么,那是主子的恩典,是万不可挑三拣四的。否则,可能一个奖赏都落不着。所以想要什么,她是不能说话的。只得抬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期盼地看着傅衡,希望以他的聪明,能看得出她心里想要什么。实在要是看不出来。问她一声也好呀!
“咳……”傅衡咳嗽一声,皱起了眉头,点头道,“宁远你说的。也有道理。”
看到绿竹大急,眼睛里露出焦急之色,他又咳嗽两声,接着道:“……不过呢,赏人东西,自然要投其所好……”
说到这里。过,平生所好,莫过于吃。这个,我没记错吧?不如,我让俞教习赏你一道菜吧。这回不用跟别人分了,你一个人吃一大盘,你说好不好?”
绿竹瞪着傅衡,气得有些牙痒痒。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刚才的表情,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指代极为明显。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她想要的是那药丸。可这只臭狐狸,却故意逗她开心。他以为这是撩猫逗狗呢?亏她月才还觉得他宽厚仁慈,是个好主子。现在看来,比旁边那个骚包还不如!
“咳咳咳……”看着她那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鼓鼓的像是气得不轻,傅衡的咳嗽就更严重了。
“表哥,你没事吧?”唐宁远关切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又瞪了绿竹一眼。这丫头,不光是不好玩,还十分的没有眼力劲儿。看主子咳嗽成这样,也不知上前伺候。这种丫头,也不知表哥宝贝她什么?
绿竹可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了枪。等傅衡咳嗽平息了下来,她才福了一福,声音极为清晰明白的道:“按说,公子所赐,不管是什么,都是公子的恩典,绿竹都万分感激。不过公子既然询问绿竹的意见,绿竹就斗胆,不敢隐瞒公子,绿竹心里最想要的,就是那药丸。这段时间为了颠勺无法过关之事,绿竹心里担虑,就生怕考试不过,辜负公子和教习们的期盼。被退回去再进其他的班,跟不上进度,岂不成了无用之人?那药丸能增长力气,正是绿竹最为需要的。想来有公子所赐,吃了那药丸,这场考试,绝不在话下。还请公子成全。”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让公子把那颗药丸给你吃,好让你能顺利颠勺过关,能更好地为公子所用?”刚刚坐下去的唐宁远越听越不对劲,猛地站起来凑到绿竹面前来。
绿竹却不避不让,愕然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看了唐宁远一眼,随即一拍脑袋,喜得两只大眼睛弯成了两枚下弦月,还大大地给他作了一个揖,奉上一顶高帽:“表公子英明,表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绿竹蠢笨,只知道苦恼担忧,怎么就没想起殷求公子先赐给绿竹一粒药丸呢?本来绿竹颠勺就还差两三下。如果先吃了这药丸,颠勺考试岂不是不用发愁了吗?待得绿竹成了厨艺班里最好的学员,绿竹岂不是能更好地为公子效力?”
说完又转过身来,朝傅衡肥肥地行了个礼,道:“还请公子成全。”
“喂,等等。”唐宁远目瞪口呆。明明是这丫头话里的意思,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他的主意?
为防表哥一口应承,他根本不敢细想,抬起眼道:“表哥,我可没这意思。我只听出了这丫头所说的话里似乎有那意思,所以随口问问。你要是现在让她吃精力丸。那岂不是作弊?主子帮下人作弊,考过自己设的关卡,这太古怪了吧?再说,对于其他的孩子。这也很不公平不是?”
傅衡一皱眉,看向绿竹:“你刚才有那意思吗?”
看着那漆黑如潭,幽深黑亮的眸子,绿竹忍住笑,连连摇头:“没有。”话声刚落。又道,“不过,刚才绿竹得唐公子提醒,感觉甚有道理。如公子爱惜绿竹厨艺上的才华,先赐药丸,绿竹自然感激不尽。”
所谓三人成虎。现在表兄跟绿竹都否认刚才所说的话有那意思,唐宁远便以为自己一时耳误听错了。此时也无心去究察绿竹是否说过那些话,让表兄打消那念头才最重要。
眼看表兄表情欣然,似乎就要同意了,他脑中电光一闪。忽然记起了最根本的东西,急道:“且慢且慢。最开始,咱们可是说如果你颠勺考试过关,才赏赐你药丸。是否赏赐,赏赐什么,一切都建立在你考试能通过的情况下。如果通不过,一切免谈。可现在,试都还未考,怎么就先赐你药丸呢?”
“咳咳咳……”傅衡又是一阵狂咳。这唐宁远,被绿竹几句话就绕进去了。“扑通”一声掉进坑里。然后绕了这么一大圈,现在才算反应过来。不过,好在还不是很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可是。这不是表公子您提的建议吗?”绿竹睁着惊讶的大眼睛,反问唐宁远。
“怎么偏就成我说的了?”唐宁远极为郁闷,“而且,这件事,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吗?”
“对呀。这件事,跟表公子没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我家公子与属下绿竹的事。”绿竹笑嘻嘻地道,然后恭敬地给傅衡施了一礼,“是否赏赐,如何赏赐,绿竹一切敬听公子安排。”
“咳……”这回轮到唐宁远咳嗽了。合着闹了半天,这是人家自个儿的事,自己就一外人,还被人嫌多事!
傅衡看绿竹让唐宁远吃瘪,心里十分舒畅,一挑眉道:“听你这话似乎对这场考试很有信心,感觉自己一定能过似的。”
“绿竹坚信,只要有心,没有做不到的事。”绿竹目光坚定地道。
傅衡的眼前浮现出那一桶一桶从井里提水的坚毅的瘦小身影,眼睛看着绿竹微微动容。
极其郁闷的唐宁远一听此话,又忍不住了,在旁边冷笑一声:“嗤,我倒有心想飞上天去,可做得到吗?”
“只要有心,自然做得到。”绿竹淡然道。想起前世的飞机,她的心池被狠狠搅动了一下。她太想念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了。
“哦?我倒要听听,如何才能做得到。”唐宁远习惯性地“哗啦”一声,展开扇子扇了两下,猛地觉得冷,狠狠地打了两个寒战之后,赶紧把扇子收了起来。
“只要派人上山捉一只大雕从小训养,让它视你为主。待它长大时便可骑坐在它的背上飞上天去。翱翔天际又有何难?”绿竹傲然道。想上天还不容易?咱倒歹也是看过《神雕侠侣》的。便是表公子您想上天堂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咣当”一声,却是唐宁远站立的时候过猛把椅子都给带歪了。他也顾不得脚疼,急急走到绿竹面前,兴奋地摇了两下扇子,道:“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好。我一定要试试,一定要试试。”
说完脸上的表情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道:“可是,这骑在大雕背上飞上天,似乎是不安全啊。要是掉下来怎么办?”想了又想,大摇其头,“你这方法不妥。”
绿竹暗底里一翻白眼:“如何不妥?表公子您刚才只说要飞到天上去,绿竹说的方法,已经把您送到天上去了。至于下不下得来,如何下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唐宁远瞠目结舌,弄着绿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还真是得罪不得呀!傅衡忍着笑,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绿竹:“吃吧。”
唐宁远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出声。他并不是一个纨绔弟子,也并不笨。绿竹寥寥数语,运用话语里的机锋,两度把他引入死胡同。这样的人才,确实也值得表兄以药丸示恩,让她为苏家忠心服务。
绿竹却不接,施了一礼道:“这颗药丸,还请公子替绿竹保管着。等绿竹考试过关,再来领不迟。绿竹要凭自己的本事考试过关。”
她很想要这颗药丸,落袋为安,以免傅衡在唐宁远的挑唆下改变主意。但她绿竹虽身陷下仆,却仍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明明能凭自己的能力颠勺成功,她不想靠作弊过关,让傅衡和唐宁远看轻自己。
她正发育的身影还是那么瘦小,然而腰身却挺得竿直。表情坚毅而犟强,如一棵挺拔的青松,在这皑皑冬日也尽显青翠与道劲。
傅衡凝望着她,嘴角慢慢弯成了一个弧形:“好,我替你收着。如果你考试过关,不光这颗药丸奖赏给你,踏雪寻梅也让你跟着去。围炉炙鹿脯,烹茶煮酒,也算你一份。”
绿竹大喜:“多谢公子。”
“明日考试,水今晚就不用提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傅衡又道。
“是。”绿竹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出门却感觉到一些冰冷的东西从天上一点点飘落下来,掉到她的脸上、身上。
下雪了!
第二日的考试并没有因下雪而延迟。大家吃过早饭,便赶紧到了厨房,抓紧最后的时间再把各科温习一遍。只有绿竹,不急不慢,悠闲从容得如度假一般。焦急浮躁如柳儿,也在她的安抚下变得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