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欢一直守在傅延年的身边,期间带着珊瑚回了一趟傅府。
大雨断了的不只是普通商人的粮食,京里粮价一天一天的涨高,致今日,原本家财殷实的傅府都在为这高昂的粮价犯了愁。
青黄不接,傅老夫人召集家人聚在堂中,老夫人俯视众人,从梅姨娘一辈一一看去,独独少了她那不贴心的儿子、嫡孙女。傅老夫人心里憋闷,往日不见踪影便也罢了,傅府上下此刻面临难关,这外表看来光鲜的大将军仍然不在!
呵,逆子。
傅老夫人拂去心里溢出来的那丝恨意,简单地说了府里的情况,傅清宛柔弱地行了一礼道:“清宛可以少吃些,姨娘、姐妹们自然也可以如此,为了共度难关,府上各院的供给减半,总能节省些下来。”
傅清宛娇俏地最先发了言,虽然没有实际的方法,不过是讨了个巧,叫傅老夫人开心一下,傅府上下人口众多,就算傅清宛真的愿意,房里大的、小的,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后必然分崩离析。
躲在门口偷听的傅清欢心里暗骂:“蠢货。”傅清欢并没有进厅里谏言,这傅府爹爹不在,便不是她的傅府。
傅清欢想起儿时攀爬的树枝、戏弄的老仆、练武的场地、躲藏的假山,一寸一土皆是回忆,弃,又哪里真的舍得。如果老夫人和二房保持个端正的态度,何至于到如此状况。
可是……她忘不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上一世爹爹死时的冷眼。
傅府众人的议论陷入了无解的沉默之中,暂居傅府的曹珂冷汗连连,他知道此时自己的存在只是吃白饭的,他不能提供任何价值,原先与小侯爷的那一点儿联系,因为龙阳之辱被他自己断了,现今他处于两眼抓瞎,所有能够依仗的便是傅府还惦记自己那么点儿疏远的亲戚关系。
傅清欢用脚后跟踢了下身后一起偷听的珊瑚。
珊瑚点点头,往后退了好几步,喊道:“小姐啊,你去请谢家少爷嘛~小姐,等等我,庄郡王一定乐意帮你忙的!哎呀,小姐,您要是帮了那些商人,必然会送一大堆粮食给我们傅家,还愁粮价这么高吗?”
傅清欢对珊瑚竖起拇指,她一直听着厅堂里的声音,此时都是屏气凝神,听这主仆两在门外的对话。
曹珂一听见商人二字便耳朵竖直了,待后来又听到粮价,心里盘算着到底是什么事儿?傅府女眷众多,男丁不旺,外界的消息自然不那么畅通,唯有曹珂偶尔会出门四处转转,他很快便想到了城外那波普通商人运的粮食。
曹珂尤记得之前听说时,粮价还不高,他便意识到这是商人故意运粮进城,抬价售卖,心里恶毒地诅咒那些粮食全部长霉算了。
傅清欢回答道:“不帮,谢表哥可是皇商,也卖粮,干嘛帮那些人,哼。庄郡王虽与我交好,这又不是我的事儿。不帮。珊瑚你就多事儿。回去罚你没饭吃。”
“小姐啊……”珊瑚跟在傅清欢走到厅堂门前,假装不知道有人,吓了一跳的样子往后退,话语也渐渐消失了。
傅老夫人看见傅清欢,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
“今儿这么多人,清欢回来的倒不是时候了。”傅清欢无视傅老夫人回身便走。
傅老夫人气地鼻子都歪了:“目无尊长……”
曹珂却突然喊了句:“傅表妹,留步。”
傅清欢听到那一声表妹便作呕,她停下来转身瞧着他,等他有什么后续的讲法。
曹珂不知何时触了傅清欢的眉头,但傅家这位嫡小姐似乎对府上的人都这样咄咄逼人,他便只好恬着脸,佯装看不懂,笑眯眯地问道:“傅表……傅小姐,您先前提及的粮食可是城外滞留的那一拨?”
“呵,除了这些贱商,谁家的粮食运不进来呀,谁知道带了什么病进来呢。”傅清欢鄙夷道,说完就走,步伐稳健毫不留恋。
傅老夫人望着曹珂示意他解释一下。老人家年龄也是大了,脑子愈发不清楚,曹珂虽腹诽,仍旧回复老夫人:“京里戒严,私商有一拨储备粮食滞留在城外,这是有人向傅表妹求助但她没有同意。”
曹珂思虑片刻,强拉回原先傅府缺粮的话题:“老夫人,如果我们帮这波私商通融运粮,府里粮食必然能够暂缓。”
傅老夫人眼睛一亮,仍要端着架子,属意曹珂全权负责此事,却也不提感谢之事,可见仍旧惦记着上回小倌的事儿,曹珂心生厌恶,却也无奈。
这事儿怎么说都是自己不严谨,酒喝多了,而那小侯爷,曹珂心想,此次粮食的事儿,还得找他。曹珂又不免心里叫苦,自己疏远的小侯爷,现在又眼巴巴地贴上去,旧恨未消,还得讨好。
何况,小侯爷原本对他还有尊重,可上次那事后,小侯爷还会对他心存尊重吗?曹珂不免身后一紧。
再说这边傅清欢出了傅府,前世与曹珂夫妻有些年月,一瞧见曹珂那副伪善的面孔,傅清欢就知道曹珂又在想鬼点子了,呵,这一次倒是她诱导的。
想及此,不免苦笑,珊瑚见傅清欢嘴角带笑,只当小姐计谋得成的喜悦,却不知此时傅清欢心里想的全是前世曹珂谋夺她家产害她性命的那一幕幕。
曹珂、柳欣语,再等等,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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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前往独院,从城门内侧一条街经过,大雨转成小雨,行人皆带着斗笠蓑衣行色匆匆,与这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墙边蹲在的身着破烂的一群群难民。
难民三两人聚在一起,男女老幼都有,但中年男人占大多数,有一个小孩儿辨别不出性别只满身泥污像个泥猴,他怯懦地朝一名男子身边靠近,那同样脏兮兮的男子像是没看到一般吃着手上的烧饼。
泥猴的脸上被雨水冲洗地干净了些,脸色发黄,脑袋大,身子细瘦似乎撑不住那颗脑袋一般,他只是央求着:“叔叔,给我一小块饼吧,我爷爷要死了……求求你……”
傅清欢的马车停了下来,珊瑚顺着小姐的目光往窗外看,泥猴被男子踢了一脚,踹开去,却锲而不舍地爬了回去:“求求你……一点点就行了,我爷爷饿。”
泥猴的声音尖细,虽然微弱但难民已经没有人说话了,饥饿教会他们在没有吃的东西时尽量保存体力,这清凌凌的声音便传进了马车之中。
珊瑚眼睛发红,眼泪几欲滚落,她偷偷从小姐备用的食盒中捡了块桂糕。
傅清欢伸手拦住:“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