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零垂下了头。
“我和长平侯府的小侯爷几日前,被圣上赐了婚。”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莫名的空寂,落在房间中就化了。
傅清欢看着她脸上的凄楚,把她扶起。
顾海零求她帮忙,无非是想让她在宫中那两位面前传个话,但皇命岂是儿戏,说改就改,就算她入宫去说了,怕也只是平白被姨母训斥一通。
“清欢,我这一生都软弱,就算在顾府中,也比不上我爹平妻所生那妹妹,平白占了顾府嫡女的名声,却比那些庶女还不如。”
顾海零泪光点点的看着傅清欢,突然说起自己在顾府中的遭遇。
傅清欢沉默,傅府大房中就只她一人,却不代表她对其他官宦家的后宅斗争一无所知。
随着顾海零走进内室,两人像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一样,落座在榻上的小几两侧。
小几隔在榻的正中,青瓷鱼嘴瓶中插着几只璀璨喜人的粉桃,顾海零望着它竟是有些痴,紧接着回神望向傅清欢,展颜一笑。
“我不能嫁给小侯爷的,清欢。”顾海零的目光落在傅清欢的身上,憔悴白皙的脸上,笑容欢愉,颊边的青筋却隐隐显露,笑比哭还惨淡。
傅清欢取了一枝桃枝把玩,沉静的目光异常清越,仿佛连人心都能看透。
顾海零却飞快别过眼,从一旁的紫泥小炉里,给自己倒了一盏白水。
袅袅水汽,她轻啜了一口,目光穿透水汽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一手按在自己腰腹之间。
“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生命。”
傅清欢眸光骤然一闪,太不对劲了!顾海零!
她跟她本来就没什么交际,从进了这个房间,顾海零好像就一直在犹豫,那些话与其说是给她听,不如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傅府和顾府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大的政见不同,爹爹一心为皇上,而顾府虽属于首辅一系…
不对,就是这个!
傅清欢的思绪飞快转动,如今皇上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虽立了太子表哥,但因二皇子深得帝心,又是宋首辅的外甥,平日朝堂中也不乏废太子立二皇子的言论。
如果是二皇子一党试图用她来逼迫爹爹呢?!
刹那间警醒过来,傅清欢直接骤然起身,一言不发就向房门外走去。
不过是被那个眼神触动,愿意帮她一把,结果却被人算计其中。
突然间被一只清瘦的手扯住,顾海零手心冷而潮湿,傅清欢回过头去,微冷的眼中透了一丝厌恶。
“顾海零,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吗?”
反正她蛮横跋扈的恶名传遍京城,在长平侯打了尚书府的嫡女,也无非回去关个禁闭。
顾海零璨然一笑,衬着旁边的桃枝格外让人心惊。
“晚了,已经晚了…”
抓着傅清欢的手绵软掉落,她原本绷直了的背骤然一跄,一股腥甜,鲜血混合了血沫从她的唇边溢出。
顾海零软绵倒下,傅清欢静静看着她不住开合,鲜血却不停溢出的口型……
对不起?呵。
傅清欢心底冷笑,明知道这样做会将她陷于死地,却还是做了,又这么假惺惺的算什么?!
傅清欢的目光从顾海零移到了小几上,那个紫泥茶盏还幽幽蒸腾着白气,她拿起茶盏,将茶水从空中倾泄,那一线的茶水似乎是暗红的。
她的神色有些疲惫,是宁兰主动提的要带她来房间,这个房间也是宁兰带她来的,说这些事情和宁兰无关,她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现在想来,连宁兰临走时,顾海零那声谢谢,都带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房间中只有她和顾海零,顾海零出事而她却一点伤都没有,不管怎样只要被人发现,就摆脱不了成为杀人嫌犯的事实。
而她一旦进了大理寺,跟外界隔离着以后,舆论和真相就由不得她,那些人如此设计,想来也定已经买通了大理寺卿。
傅清欢折身向外,走到房门边上敲了敲,门外传来福玉的声音。
“小姐?”
“福玉,你现在立马离开长平侯府,去找到傅将军,告诉她我这里出事了,福珠就守在这儿,如果有人来了就发出点大动静。”
“是,福珠知道。”门外丫环清脆直接的应了,房门边上福玉已经离开了。
傅清欢这才走回去,俯身向顾海零的鼻息间叹去。
顾海零作为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几乎不可能活下来,但确认还是非常必要的!
食指在她鼻下轻触,细微的气流吹拂在她手上。
傅清欢心里一动,当下俯身凑近了些,用手背触向顾海零脖颈侧。
顾海零的皮肤微凉,但是用力按下去,那游丝一样的心跳虽然弱,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怎么回事?
“笨!她喝下的是堕子的汤药,当然不会死。”
骤然响起的男声,声线如同夜风拂过松林间,压低的声音戏谑而优雅。
傅清欢心头一紧,悄悄直起了身,侧目向后望去。
能在福珠和她不知觉中进了房间,这男人若有恶意,估计她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男人站的角度特别刁钻,傅清欢视野中只能看到那穿着云靴的脚,以及向上的一段锦袍。
“你确定你还要让她躺在那儿?她现在没事,在躺一会儿可就说不定了哟!”
男人就仗着她不敢轻举妄动,步伐在身后轻响,紧接着男声就在她耳边响起,还故意调笑的吹了两口气。
傅清欢攥紧了拳,后背温热,大概是贴着了男人的腿,她默不作声,对方竟还轻狭的抬手,拂过她耳畔的发安置于耳后。
这样的感觉莫名熟悉,傅清欢眯起眼,突然间站起身,想也不想的故意用肩膀向上一顶,又会回身用力踩在对方脚上。
“嘶…”庄晏倒吸一口气,华贵清俊的脸因为强忍痛楚而有些扭曲,一手捂在下巴上。而右脚的脚尖不动声色的向身后缩。
傅清欢挑了挑眉,唱作俱佳的抿了抿唇,从容行了礼,才半分探寻半分小心的问道。
“庄郡王爷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