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天,明明天色已经逐渐放亮,可坟岗里吹来的风依旧阴冷极了。
车夫不住的发着抖,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
他四下慌张的张望了须臾,只觉得此处也不算引人注意,想要赶紧逃开的心占了上风,趔趔趄趄的转身就想要逃走。
死去的人就如同器物一般又怎么会有动静?他想着是要安慰了自己,可脚下忽然像是被什么被拉扯了一下。
车夫猛的僵直在了原地,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他有些蒙怔的低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那三具尸体还在那儿静静的叠在一起,哪里像是动过一动的样子。
是……自己太害怕了,产生了幻觉?
车夫蒙里蒙登的转过头去,可是才抬脚,裤管再一次像是被什么给拉扯了一下。
他娘的!真的在坟地里见着鬼了!!
车夫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整个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难以动弹,他呼吸急促的咽了口口水,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响略微刮过。
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心如雷鸣一般轰响着,裤管上那一下轻微的拉扯的动静似乎又平息了下去。
没事了,是他娘的饿鬼起床了吧。
天边已经有了些亮色,车夫深吸了口气想要安下心,可刚绷紧了肌肉想要抬脚走开,裤管忽然又被什么给用力的拉扯了一下。
“啊!”他顾不得什么尖声惊叫了起来,全然丢了魂一般开始死命的往前跑,“鬼啊!是鬼啊!”
天际的晨光开始普照下大地,天地间被渲染上了一层金光,阳光铺设在万物之上。也照亮了那三具尸体。
只是其中的一具像是回了魂一般微微的动着手指,整个身子被压在另外两具男尸之间动弹不得,脸上满是污渍,一动不动的摄人极了。
过了会,终于从她的手底下钻出一只地鼠来,它像是被压着十分的不舒服,四下打探了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压着了它一般。终于。一双鼠眼顿在了蝶熙的手上。
就他娘是这个!
他忽然长大了嘴,白森森的牙对准了她的手指,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直到报了仇,它才舍得松口,大摇大摆的重新往别处跑开了。
痛楚还持续着,让那尸体不由动弹了下手指。她依旧毫无血色。整个身子也依旧被死死的压着,可那手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幅度越来越大。终于,蝶熙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一下吐出口血来。
还好,还活着……
她艰难的推开身上的老三的尸体。这才平躺着微微喘着气。
阳光有些刺眼,照的她原本模糊的视线里过了些剪影。像是前一世的片段在不停的走着马灯,像是这一年的经历在一幕幕的重现。
居然……还活着?
蝶熙有些不可思星耀韩娱。身上布满了伤口,她虚弱的只想要睡觉。可意志力却强撑着她要保持了清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也知道,此一刻如果睡下了,就真的和身边这两具尸体一样了。
好险,还好那个车夫的意志力太过薄弱,否则这千钧一发间也不可能让他中了幻术,好在他的力气算大,否则也不可能一个对付的了两个。
蝶熙堪堪的翻过身爬到了老三的身边,在他身上上下摸了个遍。到底只是个小厮,身上的银两也是不多,再去朱老七的身上,结果也是一样。
拿着手里的几两银子,蝶熙无奈的动了动嘴角,嘴里满是血腥味,鼻间传来的全是土气和身上的血气。只有手里的那条素银的链子,是凤修筠给了自己的那条链子还依然在留在身边,也是好笑,自己的命都快掉了,那两个男人给的东西居然留着,可是对自己最重要的那一个,却得不到了。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这才是人生的境界,到底还是不简单的。
蝶熙慢慢的眨了眨眼,想要撑起口气去,却无论怎么掩饰,舒缓,对抗,似乎都抵不过血液湮没心头的痛楚,无可忍受,无可抑遏。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原以为这次是从容的,豁达的,甚至是冷静的。
她才牵起一抹淡笑,立即就有一股不可自控的东西猛然想要冲出胸口,蝶熙本能的侧过头去,呕出一股股鲜红鲜红的血液。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那些呕心沥血的大彻大悲都是书里的夸张辞藻,可侧目而去的那抹刺痛却生动的让她体会着,这绝不会是文人墨客的骚雅之词,只是没有到了那个伤心至极之处,只是没有到了能让她彻底崩溃之点。
而是这一刻,她的理智,她的伪装,在轰然间,崩塌了。
蝶熙只觉得浑身脱力,眼里的光都在肆意的悦动着,心中那种被万虫啃咬的锥心之痛再次袭来,那种像是要山崩地裂般奔涌而来的绞痛撕心裂肺着,胸口却哽咽的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只能这么虚弱的躺着,好似又进入了迷迷蒙蒙的黑雾之中,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声响,她闭着眼胡乱的催赶着,像是碰到了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终于还是强打起精神翻过身去。
车夫离开的匆忙,竟然连马车都没有带走,蝶熙虽像是被打断了浑身的骨头一般苦痛无力,可还是逼着自己解下马儿翻身上去离开了。
天色微亮,凤修筠却还是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跟着去的人的确见着了马车离开,却跟了一圈什么结果都没有。
这个晋王也是狡诈非常,知道打起了掩护,可是细细想去,人还能去哪儿。
留在晋王府外的人依然留守着,剩下的人被派去了京师附近的几处乱坟岗继续搜寻。
他穿戴好了衣装,纵容焦躁万般,还是强逼着自己出了府上去马车往皇宫去。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他绝美的脸上有股难以言状的悲凉,说到底还是自己贪心。
心中尚有万般的懊悔想要告解,马车却忽然缓缓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