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修筠顾不得旁人,径直往睿王府去。门口的小厮接了消息早早的侯在了门口,见着远处驰骋而来的马队,立即弓着身子迎了上去。
凤修筠下马之后径直往府里走,一边的钧浩已经迎了上来,“殿下,他在侧厅候着。”
“哦?”凤修筠面露惊异之色,“胆子挺大。”
他不再多语,快赶了几步一把推开大门,里头的人正悠悠的捻着胡须,见着人来,却也不起身施礼,就这么瞧着。
凤修筠顿了一刻,挥手让人都离了开去,这才进屋关上了房门。
“靳师父。”他抬手朝那人施了一礼,抚着衣摆坐上大座去。
“殿下还记得老朽,老朽也是有幸了。”被唤作靳师父的老夫子背过手去在屋里踱了几步,这才悠然的开口询问他道:“殿下寻老朽寻的这么急,可是有了什么要事?”
“这难道不该是靳师父告诉本王的吗?”他肃然看着靳师父,眼底却有一丝戒备和敬意。
靳师父踱了几步,又转身坐了回去,执起茶杯将茶盖放去一边,这才说道:“这茶水冲泡的方式不对,闻着就不对,喝着也不对,所以就是错了。错了的事得及时改正了,不改,给人瞧见了,就又错了一次。”
“靳师父说的极是,是本王调教下人不周,让您见笑了。”他不动声色的回他,却是不卑不亢。
靳师父笑了笑,放下了茶杯又合上了茶盖,这才继续问道:“神威事败,殿下得了这么大的功勋,又何必步步紧逼呢?”
“事情未完,靳师父却说是本王错了。”他顿了顿,看向靳师父的眼神犀利了几分,“可本王却不知是哪儿错了。”
“穷寇莫追,否则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如今朝野外的逆党已被定性归案。殿下又何必要锲而不舍呢?”靳师父顿了顿,“那些人本也无错,是惹了轻衣卫的官爷们不乐意了才会被逼为寇,您要杀鸡儆猴。如今猴儿都乖顺了,该收手了。”
“是吗?”凤修筠似是暗忖了一刻,这才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今天靳师父特地跑了这一趟,是在为哪位说情了?”
“老朽已是日薄西山的人,不必为谁说情。只是也曾教导过几日殿下,不忍见着您继续错下去罢了。”
“那就是再说父皇错了?”凤修筠调笑着,眼底深色的看向靳师父,“靳师父本已离朝,却刻意卷进了这场纷乱。本王原还以为您不过是无奈,可如今看来,您的主意也是不小的。”
靳师父脸色不变,语态悠然,“殿下硬要追溯,可就是冒犯了先帝爷了。”
“那公孙焘的事情的确和先帝爷脱不了干系。只是本朝的天是父皇,您要逆天而行,无疑是蚍蜉撼树。”
“那您说说,这树,撼了没?”
凤修筠看着靳师父依旧一派安然,毫无一点作乱之象,那丝敬意更深了一些,“撼了些许,却也是无用。”
“万丈大厦绝非一日能建,神威至今日的地步。也不是一朝一夕所为,您除的了人身,可除的了人心?”
“那靳师父的意思就是要本王放手了?放了丞相违逆朝廷,还是要放了您的爱徒胡作非为?”
靳师父脸色动了动。顿了顿一刻才答他,“丞相会知难而退,至于淮王殿下……”他的眼睛落在凤修筠绝美的脸庞,喟叹了声才继续道:“殿下不守的信,就怪不得别人了。”
不守信,这可是一条大罪。可是对君子莫大的羞辱。
凤修筠的脸色起了层愠怒,“那先不守信的也不该是本王。”
“殿下。”靳师父打断了他,依旧不疾不徐的问道:“您得了名,何不就此放过?”
他有些执拗的不乐意,在靳师父面前就像个孩子一般无理取闹,“小时候受教,本王仗着母亲得宠,能得了您的启蒙。可是后来,您却去了九弟身侧成了他的师父。之后您助纣为虐,竟要立九弟为神威的虚君,如今事败,您过来竟然指摘本王穷追猛打,世上竟还有如此道理?若是当年母亲一直得宠,那是不是如今与朝廷对立的就是本王了!”
“您猜到的还真是不少。”靳师父平声说着,可这话里却似乎起了一丝寒意,“可神威并不在乎谁是虚君,您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
“就是说本王不配了。”
“老朽不敢。”靳师父朝他作了一揖,继续道:“公孙先生蒙冤这么多年,他错了吗?神威众人被朝廷逼迫无奈,他们错了吗?如今老朽不过和丞相和淮王殿下走的近了些,难道也错了吗?”
凤修筠忽然想到永嘉帝说的,为臣者不忠,不留也罢。忽然笑出了声来,“这么说,你们都很委屈。”
靳师父眯了眯眼,却不说话了。
委屈,他们要争的这些哪里是为了自己,如今被逼迫,也没有掉过骨气。只是败了一程,还有机会,就算是一败涂地,也没有想过后悔。可他却说委屈呢,委屈吗?应该也是委屈的吧,自己和公孙焘的袍泽之谊,做到今日的地步决不谈一个悔字,可是委屈吗?
看着靳师父犹豫了一刻,凤修筠淡淡的接了话,“看来是很委屈的。”他妖冶的脸上化开一个笑来,有些无奈,也有些落寞,“和你们一样,本王也很委屈。”
“殿下委屈什么?”
“委屈,如果你们没有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本王现在……”现在应该正和她在一起,从小就可以和她在一起,就不会有淮王的插足,也不会有娶亲那日的无奈,现在的他们应该很幸福,哪里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殿下的心竟然这么小。”靳师父面露不屑,“说了这么多,原来您正挂念的竟是一个女子。”
“心可大,自然也可小。”凤修筠收敛了心神,看向靳师父的脸上尽是肃容,“今日您自己来了,那本王也不妨直说,父皇有仁慈之心,您若是降了,那之前的事情本王可以做主,可若是继续要叛,本王今日就要押了您下诏狱。您说是委屈呢,可那地方是最容不得委屈的。”
“今日来此,只做话别,老朽无错,殿下请照规矩办事。”靳师父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
“师父!”凤修筠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唤住他,“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