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接踵的病号把各个医馆围的水泄不通。
里头的人往外一看,骇得马上紧闭大门。
里头挡,外头推,摞了几层桌子来顶门都顶不住,哐哐哐,门都砸烂了。
鱼贯而入的人连哭带嚎:郎中!救命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天心医馆也被围陷,场面失控了。
几人并两个小学徒在一楼大堂维持着秩序。绿童牵着小雪灵站在楼梯上,伸长了脖子观望。
天啦撸,这些人都成了怪胎吗?!
有的从脑门长出一只手来!有的长出一只脚来!
一条条幼幼细细的,如婴儿手足,顶在头上胡乱抓挠。
不明所以的人们张大了嘴,快要惊出哈喇子。
……
各家医馆轰闹了少时,郎中们畏于古怪不敢轻举妄动,狂躁的人们一跺脚,哗地冲将出去,全部涌向了肃王府。
紧接着,肃王府被数百号的病人和上千号的家属团团围住,风雨不透!
一个个振臂高呼——翼王害人!翼王出来!翼王害人!翼王出来!
半城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从龙津街口开始,整条路被人填个满满当当,一只耗子都钻不进来。
天心医馆里,众人探明了消息,原来这些病人皆是吃了那一日垂钓大会得来的鱼。进肚子没过几天,就变成了这副鬼样。
燕娘一听,寒毛倒竖,冲回房间扒开行李箱,拿出了贴着反字的药瓶儿。打开一看,冷汗与热汗齐流。
“雪灵!”
听见娘亲厉声一呼,雪灵在门口露了个小脑袋。
“怎么了娘?”
“箱子里的两瓶药丸你是不是动过?”
“我……”
“过来!”
雪灵耳朵一竖,撒丫子就跑。
跑?
燕娘紧赶着就追。
嘡嘡嘡,一匹小马在前头蹚,扑通扑通下来楼梯,赶紧藏到绿童身后。
绿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燕娘也跃了下来,掂住雪灵就掂走了。
紧跟着就是熊孩子的嚎叫,“啊啊啊,救命啊,娘要吃人啦!”
绿童抿着笑冲上去拍门,“燕娘,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屋里透出了声,“没事儿,你先下去。”
大女侠把小女侠逼到了墙角,手里晃着药瓶,“老实交待,是你把药丸子对换了?”
雪灵忽闪忽闪眼睛,审察着燕娘的神色,撇着嘴哼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找东西玩,就把药丸倒出来摆图案了,呜呜。”
“然后你把它装错了是吧?!”
“不知道,呜哇哇——”
唔,燕娘吐口气墩坐到床上,抹了一把汗。
嗯?
雪灵嘎的一下收了声,不再哼唧了,好奇的看着燕娘,然后凑到了身边,“娘,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呀?”
燕娘轻轻弹了她一个栗子,长声说道:“你个小鬼头啊,娘真不知道是该骂你还是该夸你了。没事了,去玩吧,替娘把烧六子喊过来。”
雪灵揪揪自己头上的小粽子,连忙跑开了。心里只顾着高兴,原来自己没闯祸呀!
这一宗事,说来也简单。
那一回夜探肃王府,燕侯爷的首级没找到。悲愤之下,燕娘潜进了王府厨房小院,将随身带来的“正”字药丸倒入了鱼池中,就等着慢毒发作,毒死一个算一个。
奈何这池鱼不是肃王府的人留给自己吃的,乃是为第二天的垂钓活动准备的。
所以这些鱼儿,自然落入了庶民腹中。
但由于“正”与“反”对调,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则变成了“怪胎丸”。
怪胎丸乃是老夏研发的新药,目前还在调试阶段,药效不狠。虽能使人形体怪异,但从起效到失效不过十日。
燕娘和烧六子就外头的祸事进行了商讨,还是决定静待十日。十日过后,便可复元。纵使外头风声再大,也可随时间化解了。
现在他们爱围肃王府,就先围着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人家堂堂巨人皇族肃王府,也不是能被这些乱民撼动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向来至高无上、睥睨众生的巨人,这次居然出来“负责”了。
九月十一日,数百人变成怪胎的第二日,龙津街口再度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一个高大威猛的巨人把一个中等身量的巨人押到了龙伯像顶。
往日的搞笑担当翼王被蒙眼堵口,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押他的人不是旁的,正是他的二弟,肃王。
我们第一次看见肃王,就觉此人面目可憎,异常凶狠。
翼王三米五,已经不小了。可谁知他这二弟竟然高达五米,魁梧如兽。
现在,他一只手掂着翼王背后的绳结,把整个人擒的死死。那往日也不输架势的翼王今日成了囚徒,双脚趔趄,口中呜呜,形状可怜。
人群哄闹,如水煮沸。然而高台上的肃王一挥手,便全场死寂。仿佛他自带煞气,单靠气势就能洒下千万只冰锥子直撼人心。
耳听这肃王高声宣道:
“我巨人皇族,向来重民情,听民意,惠民生!经查实,今次众人蒙祸,确系我皇族之内,个别宵小之徒为孽!本王长兄,翼王,借由垂钓大会,残害生灵,枉顾人命……”
置身人海,周围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打断了我的主意力。
我拉着娘的手:“娘,他做弟弟的怎么能审判哥哥呀?”
娘压着蛾眉摇摇头,挤出四个字,事有玄虚。
我抬头再看向龙伯像顶,那满面带煞的肃王还在高声宣布着翼王的罪过。围观者不明真相,起哄的,叫好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乱乱哄哄中,我的耳朵筛出了一句判决——“为平民愤,现废黜翼王勋爵,贬为平民,处以投掷之刑!”
投掷之刑。
啥是投掷之刑?
我在哗然的声潮中瞪大了眼,感觉世界变成了一出疯狂的游戏。
抬尽了头,就那么看着四个巨人士兵把翼王举了起来——翼王四脚挣扎——就像蚁群在处决犯错的蚂般——高高的举起——再一点点举出围栏——四双手看似随意的一推——一个庞然大物就黑压压的下来了——!
……
十丈之高,我不知道他感觉自己飞了多久,但就算对于我这个看客来说也好生漫长。
聚在最前方的人堆炸开了,做散沙状往四面涌去,一如大海掀波。
各个生怕砸到自己。
黑影扑扑,直线往下,跟着一声震天巨响,那个爱哭爱笑爱吹牛的傻子巨人,就这么,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