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们砸吧着嘴看着这滩血,念叨着陈契儿这个名字。
“陈契儿是谁呀?天上哪一路神仙姓陈?”满静问道。
挨个掰手指盘算了一阵,满慈的目光朝我笼来,一脸认真的说:“注生娘娘又称陈夫人,因误吞燕子蛋生下一个叫契的孩子养在身边。这童子该就是方才婚书上的陈契儿了。难不成,雪灵是童子下界?”
我大睁着眼睛心里砰砰跳,感觉这背后的故事令人生畏。
娘却调笑着,转变了氛围,“唉呀呀,若这能当真,那么注生娘娘当时吞的那一枚燕子蛋该是我当燕神时候诞下的了。小乖乖,咱娘俩原来在天上时候就是母子啊!”
姑子们被逗乐了。
娘一摆手:“都散了散了,睡觉去,前有魏征梦斩泾河龙王,还不能叫我闺女梦诛丑八怪龙女了?那货倒地后我瞧见模样了,一条蜥蜴大的小青龙罢了,这样的品级能成什么气候?!”
众人点头,觉得话中有理。
“这也是哦。”
“看这身量,这山龙王确实没多大出息。”
“……”
一堆人嘁喳议论着,纷纷散开了。
娘拎着我回屋,然后正色警告道:“别以为做了个破梦,你就真当自己是童子下凡哦!敢因为这个嘚瑟起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娘可不客气了!娘就是专门收拾童子的!还有,大家伙儿做了同一桩梦到底玄虚,没准还是迷魂药的作用!”
我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娘,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一发烧我就做这种梦,真的有注生娘娘。”
娘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梦能当饭吃吗?明儿一睁眼就要忙起来了,煮粽子搓五彩绳儿制香囊,你得帮忙穿针引线,赶紧睡!”
“好的娘。”
满是烟火气的话语把我从玄玄乎乎中拉回了现实,想着明天抱着胖胖的粽子一口咬下去就咬到金黄甜糯的板栗,充满了小小的期待。
端午节的香客比其他节庆少,来了几个上罢香留下些素斋贡品便匆匆走了。
我和妙灯顶着一脑门的雄黄点点互相吐舌头,再对比谁肚兜上的五毒绣样更漂亮。当然了,肯定是我的更漂亮了,小妙灯都泛起妒色了呢。
玩的一激动我就上了手,扳着她的脑瓜问道:“鼻孔还疼吗?跟我说说被吸啥感觉吧!”
“能有啥感觉!当时正睡着觉得鼻孔有种刺痒,后来像是麦穗插了进来有点疼,可是身子想动却动不了。”
“那现在脑子好使吗?会不会不记得以前的事?”
“你这么好奇,九节狸就应该吸你!”
“我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吸的时候被我打跑了。”
“看你那嘚瑟样。”
我立马加大摇头晃脑的幅度,拽拽说道:“我才不是嘚瑟,这叫真本事!我已经杀了龙,换你,你敢杀吗?”
不服输的妙灯一掐腰:“梦里杀的不算!下次恶龙敢来,我当面给你杀一只瞧瞧。”
“好!这话我可记下了!”
“记下呗。”
我俩皱着鼻子互相哼了一声。
“两个小丫头,开饭了!”
一听见开饭,我撒丫子就跑回跨院,树荫下的大桌子上满是美味。粽子被解开绳再那么一骨碌,就露出甜蜜蜜的肉了,像是奶娃娃的光身子。
午时的阳光被头上的树荫挡了,但遮盖不到的地方明晃晃的,亮到刺眼。
真热。
衣裳已换上了薄棉半袖,是粉紫色,娘说这种颜色浪漫优雅。不知怎地,我堂堂一届小女侠,近来也喜欢这种弱质女流的颜色了,对襟的丝带还绑着蝴蝶结呢。
大家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叹着暑气盛。然而当吃过饭在用晒热的菖蒲水洗完了头,天上就不知不觉聚满了云。
天儿说变就变。
顷刻之间大雨袭来,真是瓢泼大盆啊……
“下雨啦!收衣服!收衣服!”我大喊着。往常午觉时候想辙捣蛋,就用这喊法叫醒过大家好几回呢。
妙灯还老跟我学,不过她喊的是着火了着火了,为此挨了好几回拧。
这雨一下就没收住,一天,两天,我数着,整整下了五天的大暴雨。
雨水把院墙都冲出了雨痕,眼看打来的干柴都要烧光了。
姑子们在这时候忍不住念叨起来:
“不会是龙王爷的报复吧!”
“哎,井里的水都咕噜噜往外冒,跟烧开了似的,可别把咱们庵冲毁了……”
我气呼呼大声叱道:“管一个小山头的龙又不是司雨的龙,干嘛抬举它,它又没这个本事!”
妙萱把手放在我的头顶,指了指天。
我抬头看去,似乎方圆百十里地就雀儿山头的云最厚。
她说:“就算这龙王没有司雨的本事,恐怕做点小手脚还是没问题的,说不定把城里的乌云都引到咱们山头了。”
我拿起木剑就遥指乌云,试图把它吓散。这时候妙灯跳到我面前,那副蔫坏模样完全不像是刚遭了吸的病号,还吃着手指给我使眼色,“雨大闪电也多,下一条大闪电就要来劈你了,这也是龙王爷对你的惩罚!”
我嘴唇一撇呸呸呸:“区区小龙,谁叫他龙王爷呀,妙灯你自降身份真丢人。”
她鼓起两腮撇着嘴:“心比天高嘛雪灵,连龙王都不放在眼里。那殿里的佛祖呢?你比佛祖还高级了?”
我哼道:“你怎么上的早课呀!连我都听见住持讲——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她一抱膀子:“你既然这么厉害,敢捣毁佛像吗?”
我也一抱膀子:“大佛又没做坏事,我才不听你撺掇。不过,我们可以去捣毁龙王庙。”
有了更好玩的,妙灯就不跟我拌嘴了,马上奸笑起来,“好主意呀,那咱们走?”
“走!”
我俩挑了几样工具扛着,一牵手冲进了大雨里飞跑。
小屁孩的目标一旦一致对外,就会团结的不要不要滴。
冲进小庙,宝座上那樽半人高的龙王像披着红绸斗篷,还摆了雀羽鲜花为它妆点。哼,宁配吗?
我指着这块土疙瘩就骂:“好你个坏龙,强嫁豪夺不成,竟用雨水报复我们!妙灯的病不是你治好的,是小宝治好的,你昧下了我们的龙骨,快还回来!”
妙灯也跟着我一叉腰,理直气壮的开骂:“对!我的病是小宝治好的,不是你治好的!传家宝被你弄走了,二师姐都开始怀疑师叔了,你就是坏龙!”
我掂起锤子上了坛座,妙灯抄了木棍从另一边爬上来,我俩一对眼色,三二一,走!
嗵!
龙头烂了个大窟窿!
我俩张着虫牙大嘴哈哈大笑,紧跟着咚咚咚,一顿狂捶猛砸!塑像崩落,土粒四溅,碎尸万段了~
没处可砸了,上脚就踩,势必要将它碾平。蹦蹦跳跳踩的正欢实时候,窗外的天色蓦地暗了,明明是白天,却黯成了黑夜!
又一道紫光闪过,庙门口突然闪出两个影子……
一个满身绒毛,一个满身鳞片。
一花一青。
狠戾的电闪不及两双望过来的幽幽绿眼。
妙灯哇的一声尖叫,躲到了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