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罢粽子,妙凡绑了一大串给小宝带上,再扛了两只狸出来。
小宝说话的音色十分温润,“九节狸为狸猫的变种,等我回去给它们做个小手术,切掉一部分尖鼻子,它就是一只正常狸了。再晓以佛理,以后就不会再害人了。”
把他送到了山门处,他灿烂笑着与我们挥手告别。
“好清秀的小和尚啊。”娘坏笑道,“妙凡,若不是你俩都出了家,没准儿是一段好缘分呢。”
妙凡抿了抿嘴唇,脸上带了片红晕,“燕娘净是说笑。”害臊了少时,眼神光又很快跟上了小宝的背影,眸中蕴含着千丝百绕的不舍。
我小声嘀咕,“清秀是挺清秀的,就是他的头像颗橄榄。”
“你个小坏嘴。”
娘捏住我的嘴唇看向妙凡:“妙凡呀,早知道他这么厉害,你师父的龙骨可就不用糟践了。”
妙凡轻叹:“嗐,我跟师父提过,她老人家不听。”然后瞧了瞧身后突然神秘起来,“你觉不觉得师叔有点奇怪?”
娘把眉毛一压,“你的意思是,满静想骗走龙骨?”
妙凡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差不多。咱仔细捋捋这事儿啊,九节狸一出现伤了妙灯,后来便由她提议龙王庙许愿,昨儿小宝来的时候她又死活拦住,今儿一早龙骨就不见了。”
我狐疑的说道:“九节狸来的时候,你还和妙灯一屋呢。”
她揪了揪我头上的小粽子:“嘿——,你这丫头!还怀疑我不成!出事的时候我是被迷晕了,可满静呢?院里这么大动静愣是没把她吵醒?”
娘淡淡说,这搬动几箱子龙骨,再给藏起来,可不是一个人能够不着痕迹做到的。还是先看看。
为端午节备下的吃食果品一应齐全,就等着明日大快朵颐。
一到睡觉的时辰,妙真的小娃娃就会被放进木箱,而我的头上总要戴着罩子。
躺下后我想着那只从钢叉下逃脱的母九节狸,意识就跟随着她,不知不觉间好像睡着了,也好像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沼雾世界。
嘚~嘚~,嘚呛呛~~
一阵敲敲打打,喜乐唢呐先声入耳。
我站在跨院里,抬眼往庵门口望。紧接着一片贴喜字的红灯笼染红了沼雾,在这云里雾里,一支奇怪的队伍跨过了门槛。
没有人应门,大门是自动敞开的,若被雾气推开。
娘,还有所有的姑子,都站在我身旁,跟我一般无二的讶异神色。
雾气迷离,世界像是刚刚掀盖的蒸锅。定睛看了少时,队伍现出了它的模样,骇得人汗毛倒竖。
“耗子送亲!”
有人惊呼了一句。
直立行走的耗子们打着旗锣伞扇,吹着唢呐长萧,成了个仪仗队。
后面一顶花轿,轿夫是八只肥肥壮壮的耗子。皮毛颜色不一,有黑有白,有粉有灰。各个腰系红绸,左拽右拽的掂着花轿,蹦蹦跶跶大摇大摆。
啧,还是一顶尊贵的八抬大轿!
吱扭吱扭掂花轿,哄哄热热闹新娘。
吹打声渐趋热烈。
它们在这数十步的路程上沉醉地舞动。
终于舞了过来,仪仗队一分为二,排成了左右两列。
喜乐暂停,花轿落在了我的面前。跟着花轿的,喜婆模样的母耗子们端上来一张喜桌,再搁上香炉果品,点燃了两支龙凤蜡烛。
……
耗子司仪煞有介事地走了上来,近前了我比了比,到我大腿高。
它开口了:“新郎官,咱们把新娘子给您送来了!”
两个喜婆趁势把一件红袍套在了我的身上,速度之快不及拒绝。
哼哼,我燕雪灵天生勇敢,自然是不会逃跑的!我双脚扎根站直了,气吞山河地问道:“我啥时候说要娶亲了?”
耗子司仪高举着一册子:“新郎官,白雀庵以龙骨为聘,这不把龙女大小姐给聘来了!”
……
我操!我们那是聘神,不是聘亲!
这是跟我们玩文字游戏钻空子呐?
耗子司仪谄笑道:“这是婚书,您按个手印,按个手印!”
我拿来婚书一看,上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新郎:陈契儿/新娘:龙元娘
我扑哧一笑:“你们找错人了,我不叫陈契儿。”
耗子司仪高举着一盒印泥,露着大长牙笑着:“是您!是您!您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自己是陈契儿的!聘礼已下,不能悔婚,快按手印吧!”
我活动着手腕子一边示威一边讽道:“原来龙王家也干强嫁豪夺之事呀——!”
耗子司仪脸色灰蒙了起来。这时候,花轿里头的新娘子唤喜婆搀她下轿。
那比耗子高上半头的新娘下了地,然后——忽——的长高了——比我还要高上一头!
她头蒙盖头,莲步轻挪,挨到了我身边。
还轻声细语道:“郎君~,我知道您年纪尚小接受不了。不过无妨,今日只是拜堂成亲,甚么洞房花烛,我能等!地上百十年,天上只一日嘛!”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呀嘿,你们安排的挺好呀~”
“郎君,盖手印~”
“不盖,快滚!”
“您若不盖,我以后可没法见人了……”
“你们家脸皮这么厚,不妨事的!再说了,谁稀罕娶一条龙呢,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被鳞片刮伤了~”
说话,我脱下喜袍就甩在地上。
厚脸皮龙女被激怒了,噌的一掀盖头,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小狸说的没错,真儿真儿是个丑八怪!
我燕雪灵小壮士,不不,小女侠虽然不以貌取人,可还是被吓了一跳!她鼻孔里的两撮毛像葱管一样,快捅到我眼里了!
她生气的时候更显张牙舞爪:“陈契儿,你若悔婚,我便将你告上天庭!”
我要笑死了……
她见我笑就撒了泼,扑上来夺我的手指要盖戳儿。
情急之下,我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剑,直接向她刺去!
噌——!
一个闷声。
接着就是哄然尖叫。
耗子队伍乱了,四下乱蹦。
聚焦一瞧,龙女胸口被扎了一个血窟窿。
她满脸不可置信,然后就带着贯穿胸口的木剑直戳戳往后倒去……
倒了地,那身子一如泄气的气球,的一下变小了。
喜服里还露出了半截龙尾巴。
我呛了口气,真死了?若说杀她,不是本意啊!
可她踢踢两脚,委实不动了。淌出的鲜血越汇越多,成了汩汩一滩。
糟了个糕。
耗子们见势疯了,吱哇乱叫着抬起龙女将她塞回花轿,然后脚下生风,四散逃离。
那个司仪老耗子在卷起的浓烟之中猛然回头,一甩尾巴恶狠狠的咒道:“陈契儿,还有你们这帮姑子,咱们走着瞧!”
耗子嘴上的胡须在我的视野里抖了抖,然后一切都化成一股黄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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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惊醒,喘着大气!
坐起身来掀开头罩,看了看四周。还好还好,是在家里!旁边还有娘!原来做了个梦呀!
娘被我惊动,腾的坐了起来,竟与我同样喘着粗气,同样惊吓连连。
她抓着我赶紧瞧了一遍,又四下观察了一回,终于长吐口气抹掉额头上的汗,“我的天,我这是做了个啥梦啊!”
我们醒来没多时,姑子们啪嚓啪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都来了。
满静尖嗓子嚎道:“我的观世音弥勒佛呀,雪灵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娘忙问怎么了。
几个姑子摊着手掌,不知把话从哪儿说起,“咱们都做了梦,一模一样的梦!”
我感觉不妙,速速爬下床跑到院子里,往梦诛龙女的地方一瞧,地上果真留着一滩血!
洇红洇红,红到发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