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里头,郎中把着小妙灯的脉,眉头紧锁。
身披斗篷的贵妇人一脸淡漠,倒是还出了桩主意:“既然伤成这样,郎中又束手无策,我便将她带回家中医治去吧。”
满静抱着膀子走上前,把眼一眯面色严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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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头,小雪灵正往脚上蓄着洪荒之力。
咬紧牙关,憋足气,势必要听一个大响!
鞋印在小狸身上笼了个阴影,将要呼啸而下的时候,噌地被一只手握住了脚踝……
这只手直接将她倒提起来,接着就是纷至沓来的骂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得到极端动物保护组织的抨击!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掉粉!杀人也不能杀动物,明白了吗?”
雪灵大头朝下一头雾水,妙萱吃了抗抑郁药咋有点羊羔疯呢……
这妙萱历经了丧亲之痛精神不振多时,每日闭门不出,垢面不洗,顶着俩乌鸡眼圈。直到服下其姐糖姬特制的防忧郁限量版糖丸才有所好转,且暂时拥有了强力劲道。
她把雪灵当钟摆晃悠着,“都来瞧哦——,快来欣赏欣赏雪灵制作的皮草气球哦——!”
一群人闻声出来,看见了倒打秋千的雪灵和地上圆滚滚的小狸,紧接着哄然大笑。
大笑声中唯有贵妇人哀呼着,“我的娘啊,天可怜见啊,熊孩子人人得而诛之啊。”
这诙谐的唱词又引来了第二波大笑。
倒过来看世界,雪灵觉得蛮新喜。荡悠悠间那么一伸手,使坏的去掀贵妇人的裙子。
本来是恶作剧,可这一掀却了不得,一条毛绒有力的大尾巴忽闪在了眼前!
“尾巴!尾巴!”雪灵大叫。
贵妇人浑身一震,即刻缩骨为团往下一蹲,那遮体的斗篷便倏然落地,一道黑影金蝉脱壳般蹿了出来。
呛!
猎户的钢叉重重扎到了地上。奈何慢了半拍,叫那黑影逃窜了。
大伙儿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所然。
就连妙萱晃动雪灵的手都停了下来。
猎户咬着后槽牙,闷声说道:“九节狸一家有三口,这是那个母的。修炼的有年头了,能化成人形了。”
听了这话,大伙儿才慢慢回过神。连忙搬来受了重伤的那只检查,确实是公的,这样的分析应该没有错。
猎户一脸审慎:“她方才蒙混过来,估计是想捞一票大的。瞧她那俩眼珠子,一直来回盯着咱们的鼻孔。修行大的,成人的脑子也吸的动。”
雪灵落了地叽喳道:“幸亏有我!若不然还得被她蒙骗!”
“好,都是我们乖乖的功劳。”燕娘抚着她的小脑瓜。
“不过,九节狸报复心极重,今日重伤了她的郎君,还虐待了她的孩子,往后她还得来。”
“那这可怎么办呀?”大伙儿嘁嘁喳喳。
“眼下,趁时辰还早,弄几只大鹅来。九节狸怕挨啄。”
金乌西沉,天上是红橙黑三色参差错落的暮霭夕阳。
气球小狸被拴在柴房里,吱咛咛的叫。
白雀庵跨院撑了一张大桌子,所有人围着吃饭。小妙灯躺在满静腿上,满慈从旁一勺一勺的给她喂小米粥。人还活着,但不知道离醒有多远。
妙凡无力的下着筷子,继而拄着脸叹气,“这可怎么办呢?郎中都说另请高明了。”
满慈敛着情绪说道:“只要她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口饭一口饭的喂,至于旁的,看佛祖恩典了。”
满静的面皮向来黑的瓷实,把骨碌着的眼白趁的醒目,“要不咱们求求龙王?”
所有人看向了她。
她接着说道:“小妙灯是个唐僧一般的江流儿,你们该记得,七年前的夏天发大水,我在山底下捡到她的。你们想啊,一连十天的大雨,那洪水该有多急。可这孩子就稳稳当当的躺在木盘里,居然没被水浪掀翻。我寻思着,龙王司水,妙灯在急水中绝不了命,那可是龙王保佑呀!这既然愿意保佑一回,没准第二回也答应!”
一桌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感觉这话有几分道理,可是龙王上哪儿找去?
满慈往背后一指:“庵后边那间破瓦房你们可知道是啥地方?”
“是啥?”
“早先啊,是所龙王庙。但不知道是何缘故,里头住的龙王搬走了。后来香火断绝,破屋寡舍的也就废弃了。”
燕娘笑道:“嚯,我还当是一间没人用的茅厕呢。”
满静一拍脑门,“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赶紧吃赶紧吃,趁着天没黑透咱们赶紧把龙王庙给打扫出来,请龙王回来。”
饭罢,人人扛着簸箕笤帚拎着水桶抹布,蹚着杂草来到了所谓的龙王庙。
庙舍低矮,早已被白雀庵的院墙挡住了光。
蛛网密结,满屋腐叶,龙王的塑像勉强能看得出轮廓,灰尘厚实到叫人误以为供了一尊土地爷呢。
雪灵兴奋的上到坛座上,挥舞着扫帚给龙王整装。
呼呼,这小神像就是个人形的泥疙瘩嘛,连龙爪都没有。像上的彩绘早已斑驳了,打着灯笼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忙活了总有一个多时辰,这间小庙终于拾掇的不像个茅厕了。
满慈住持亲自呈上了贡品,向龙王像参拜道:
“龙王菩萨,贫尼白雀庵住持满慈,今日祈求一愿。这个您熟识的小小比丘尼身患重病,望您能施恩于她。佛道本一家,皆为救苦救难。等您回来驻下,贫尼定将龙王庙修缮一新。现留下一捧米,您若有指示,可示现于我。”
挨个拜了退着步子出来,再紧紧的锁上了两扇呼呼歇歇的门。
这一夜,猎户宿在客房枕戈待旦。
三间有孩子的屋子挂上了黑狗皮,散着数只弄来的大鹅。还把厨房罩馒头的防蝇罩全部罩在孩子头上。
如是,众人总算略略宽心,睡了一觉。
天擦亮,燕娘一惊醒,马上就去掀雪灵头上的罩子。还好还好,一切平安,堵着她鼻子眼耳朵眼的纸团还在。
而妙真屋里,小婴儿在扎了气孔的木箱里将就睡着,也是一夜察看无数遍。
一爬起床,满慈便带着姑子们脚下生风的奔到了龙王庙。
香岸上的白米粒果然被动过,被排成了两行大字:
【白沙城的水太咸了,龙王不想来。除非……】
要不是看见除非俩字,满慈非得背过气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