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初上,娘亲在屋内翻看着地图。
我凑过去盯着这张牛皮纸,找出了上面的白头江。
“娘,咱们明天去哪儿呀?”
娘一戳地图上的一处,“去秋弥镇拜见师父。对了,你可是要叫师公的哦。”
“嗯嗯,好。”
我抬手鼓弄着娘的毛笔发簪,“娘,咱们这回偷毛笔是为了啥?”
话音还没落,隔壁嗷的一嗓子吓了人一跳,疯了一般。紧跟着就是把门摔开的声音,“小二,小二!”
好像是白衣男子的声音。
小二踏着楼梯框框嘡嘡地上来了,“李公子,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李公子如热锅蚂蚁:“有没有在楼下捡到一支毛笔?留青竹刻的狼毫笔,笔绳上挂了一枚白玉珠!”
“这,我下去给您问问!您稍待!”
“快去快去!”
小二又嘡嘡嘡的下去了,隔壁焦急的狂叫声又透过墙体穿了过来。
我小声:“这人有点笨,丢了东西现在才发现。”
娘扑哧笑了:“他人在旅途,估计满心里盘算着何时到京呢。”
“嗯?难道他和那个莫郎一样,都是进京赶考的?”
“对。”
我转转眼睛:“是他的笔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娘笑道:“你看。”
她取下毛笔,拆掉上头的丝绳,走到窗边书桌摊纸研墨。
当笔尖吸纳了墨汁,在宣纸上一比划,将书未书之时,突见笔头开出了一朵娇艳剔透的白花来!
哇!
我的天呐!
娘赶紧捂住了我的嘴,“别出声!”
我不可思议的盯着那朵花,可它昙花一现,只开了区区一刹,便消失无影踪了……
“这是?”
娘速速洗好了毛笔,重新用丝绳缠好才与我说明道:“这是生花笔。拥有它的人,便能写出出色的文章来。”
我扭着眉毛:“那怪不得他要吱哇鬼叫呢,丢了笔,功名也要丢了……娘,要不然,咱们还给他吧?”
“傻孩子,他这是舞弊,若被人检举了,重则是要流放的。”
我眨眨眼:“这是师公派给娘的差使吗?”
“算是吧,这回的外差就是按时按点踩盘子,蹲到书生拿了笔,再往白头镇与你师公一见。若不是一直下雨山路难行,今晚上就不在这住了。有道是夜长梦多。”
我咯咯坏笑:“刚才我还以为,咱们得了生花笔,可以高价卖给其他考生呢。”
娘弹了我个脑瓜崩:“你记好了,咱们潜门窃物一不谋财,二不害命。”
我一歪头:“那娘的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每回接了任务,上头发的或者雇主给的。”
“都有雇主的呀?”
“当然了,大单子都是从上头派下来的。门中每次接单,都会对雇主和红货严格审查,符合了规矩才会接,绝不会逾越门规的!”
“娘,上一回你说过,潜门是以小偷之道对付小偷的。那隔壁的大哥哥也是小偷吗?”
娘神秘笑道:“对付旁的小偷只是业务当中的一项。生花笔这种机巧之物,来处绝对不凡。既然门中接了此单,并且你师公有旨,那必然已查明了此物来源。好啦,睡觉!雨停了,明一早就要赶路呢。你再闹着没睡饱不想起,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我赶紧往被窝里一钻,安生生躺下了。
这一夜被吵醒了好多次。
隔壁不停挪桌子掀凳子,没头苍蝇似的找东西。
小二上上下下跑了三趟,白衣男子至少跑了五趟。后来感觉实在找不着了,又开始呜呜低泣。
呜咽的像是个受伤的狼崽子……
直到更夫打了亥时的梆子,隔壁才折腾累了没了动静。
我刚甜甜眯着,好似做了个梦。
梦见有个姑娘从走廊尽头缓缓而来。
她一头黑发如瀑,赤着的脚丫罩在白纱裙里。她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江水中游上来。水流从裙摆淌下,淋淋漓漓,走到哪儿,水就淋到哪儿。
如鬼魅般,她在我们房门前驻足了片刻,想推门,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没有推。然后一转身,去到了隔壁房中。
唔——
我打了个哈欠,原来她不是来找我们的。然后一翻身儿,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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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枕江之梦被惨叫声割断,而后就是掀了房顶的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我和娘腾地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衣就跑到门外一看究竟。
天快要亮,隔壁房门大开着,店小二站在门口哆哆嗦嗦……
走进两步,但见屋内大澡盆里,飘着一套鼓鼓囊囊的白色衣裳。水面还有几缕青丝,如海草般荡漾着……
娘赶紧一捂我的眼,没忍住骂了一句:
“妈的,还有在澡盆里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