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不停歇的镜子（一）

重圆镜子铺的掌柜在听贾叔说着太守府的怪事，而我正对着一面镜子扮鬼脸。

学着猴子一龇牙，镜子里的牙比牛牙齿还大！再学老虎嗷的一声吼，镜子里的大嘴显然是要吃人了！

我咯吱狂笑，娘摸我的头说这是哈哈镜，然后与我一起在镜子前跳歪歪扭扭的舞。

贾叔扭过头来，看住了，甚至不忍心打断。半晌了才说：“燕娘，得去后院请教一回老掌柜。”

娘这才牵了我往里走，穿过一条通道，通道两旁有数百面光怪陆离的镜子，我扭头，一束束不同的光在我身上略过，这一时仿似万物定格了。

随着步伐的前移，它也终将流动。

老掌柜胡须都白了，他眯着浑浊的眼听小掌柜把话说完，始才用干瘪的声音断断续续讲道：“老朽倒听祖上提过这样的事，咳咳咳……”

小掌柜赶紧舒着他爹的后心，待一把老骨头快咳散了架，才接着说道：“铜镜啊，年头久咯，要生镜灵啦。”

我们惊叹：“镜灵！”

“对，镜灵。那极美貌的女子对着老铜镜日日梳妆，揽镜自赏，不住赞叹自己的美貌。如是经年日久，铜镜吸收了越来越多的【自满】，便通了灵，有了心智。然，一旦有了心智，便想幻化成人形，那么只好利用自身微弱的法力，设法吸尽主人的美貌与精元，以期完成修炼。”

贾叔疯狂点头：“对对对，太守府大千金确实貌如天仙，但现下已经被吸成了个老太太了，可有回转之法？”

老掌柜顿了顿，用枯枝一般的手掸了掸衣裳，嘴唇翕动了又合上。贾叔会意，赶紧掏出块碎银子放进他手心：“劳您示下！这点小心意权当请您吃酒了。”

老掌柜掩着喜色，提了提抬头纹说道：“若想回转，先要破了这镜灵的把戏。”

“那如何破解？”

老掌柜摇头晃脑像个私塾先生：“镜灵，因自满而生，因嫉妒而死。你只需在我这铺子再买一面镜子，然后……”

后面的话老掌柜故作玄虚，对贾叔勾勾手，附耳相言了。

花高价买罢了一面镜框华丽的铜镜，我们走回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娘拉着我对贾叔说道：“你的差事要紧，先去办吧。我也该带孩子回家了。”

贾叔急了：“你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走什么走！再说了，这事还需要你的帮助哩，镜子铺老掌柜说了——有了另一面镜子，还需要找到一个比大小姐更美的女子才行。你认识的女子，肯定比我多些，快想想找谁~”

我雀跃起来：“叫娘去，娘最美了！”

贾叔嘿嘿一乐：“我也觉得燕娘最美。”

娘笑嗔道：“得了吧你俩！我岁数不小了，哪有小姑娘们娇艳，还是抓紧物色个妙龄佳人为上。”

贾叔问道：“那可有人选？”

娘用指甲抠了抠下巴，邪气一笑：“既然千金小姐貌如天仙，那就把赛天仙找来！”

贾叔笑着：“真的假的呀！”

“自然真的！这赛天仙还不是一般的美人～”

娘话音刚落，路上来了一行衙役。前面那俩扛着只大锣，用锣槌使劲敲着，一通咣咣咣巨响。

领头的放开嗓子喊道：

“皇榜布告！皇榜布告！新皇登基，全国选妃！各家各户注意咯，凡登记在户籍名册的少女，年满十四者，皆需在家静候官府遴选！在此期间，不得外出！不得藏匿！违令者斩！”

一行人声势浩大的过去了，贾叔瞪大了眼：“这……！巨人皇帝选妃，咋能够选到平民身上呐！我哩个乖乖，个头也不登对啊！”

娘扑哧一笑：“这不是说了么，尚需官府遴选。一郡一城的找，总能找到些登对的女子。”娘又一叹：“哎，只怕这事要落到赛天仙头上了。”

此时，我们还对娘的话很是不解。

但——但——但，但当我们策马找到赛家，赛天仙来应门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娘的叹息。

她为啥叫赛天仙呢？明明可以叫赛天高的！

真的是赛天高！

门框子已经那么高了啊，但却挡住了她的额头，的额头，额头……

娘也很高了，一米七的个子，贾叔兴许一米七四，可他俩在赛天仙面前宛如两个小孩子！

我抬尽了头，把脖子都抬疼了，望着这个大竹杆，连进门的事都给忘了。

贾叔被娘揪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说：“这位就是赛姑娘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赛天仙扑哧一声笑了，声音从她口中传到我们耳朵还有段距离，“对，是我。燕姐姐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快请快请，屋里坐。”

待招呼我们在堂屋坐下，她那俩小船一样的脚通通通往厨房去沏茶了，我龇着小白牙：“娘，她也是巨人吗？”

娘对我犟犟鼻子，压低了声音说：“你该称呼她赛姐姐。她不是巨人，是打小就个子奇高，现如今……”娘抬眼往厨房望了一眼道：“现如今这得有两米三了吧。十七了，应该不会再长了。”

贾叔咧着嘴点点头：“我就说嘛！巨人们皮肤粗糙，硬比牛皮！这姑娘除了个子高，别的地方跟咱们一个样儿。可是若说制伏镜灵，能成吗？”

娘小声：“啧，盘儿亮啊！再说了，那镜灵岂是普通女子能镇住的？我就赌个出奇制胜。”

贾叔听娘说话总爱笑，此时他眼中生花：“行，打赌我从来没赢过你，这回就信你的！”

娘不觉笑了，又告诫我俩道：“莫再表现的大惊小怪，别看她明面儿上没事人似得，其实得了这巨人症，一直是桩心病。”

“嗯嗯，好。”我和贾叔连忙答应。

不多会儿，赛天仙端着热腾腾的铁观音回来了，给我们每人斟上一杯，然后挨着娘坐下。

“仙儿啊，咱叔咱姨呢？”娘问道。

“上大姑家去了，明儿才回。”

“半年多没见了，最近咋样？”

赛天仙撇了撇嘴：“我还能咋样呢，是个吃闲饭的。主要我这身高个子，一般人家哪里敢要，眼看成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

贾叔一拍大腿：“这不是天意么！现下来了个好去处！”

接着，他莽莽撞撞的把皇榜布告的事说了，娘两回都没拉住。

听罢了，赛天仙眼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半分。

娘叹口气：“仙儿，别的事咱先不提，今个儿我过来，原是有件正事劳你相帮。”

赛天仙正色道：“姐你说，但凡我能帮得上，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