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山,废墟。
焦土决裂,血迹干涸,楼寨的木骸散落一地,怨煞之气,尸臭之味,连绵不绝,渗进每一寸腐烂的土壤,形似人间魔窟。
数道身影自远处而来,皆是瘦骨嶙峋的老叟,站在山谷之上的栈道,望着下山的修罗场,脸色各异。
“想不到来晚一步,就发生如此剧变....”
赤衫拄杖的老者如此说道,他望着谷底一具焦黑尸首,不禁感慨:“疯和尚也死在这里了,瞧我算算,一、二、三、四.....”
越是数到后面,他的心情愈是沉重,那些死者无疑是全性中较为厉害的高手,却在一昼两夜之间,尽数死绝。
“崔老鬼,余老魔,都没了,是三一门的手笔么?”
“真让人头疼啊。”
位置居左的矮小老头,面露愁容,透过战场遗留的杀气,他仍能体会到那种如刃抵喉的威胁,召集诸多门人的据点,被彻底打穿了,连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另一旁气质儒雅、体格修长的白衫老者,垂眸扫视:“二位,线索都断了,刘婆子那边也联系不上。”
“有何打算?”
赤衫老者漠然转身,对那臭气熏天的坟场不感兴趣,语调沉着:“你我皆同道,事已至此,焉有退路?”
“全性历来是混乱、无序,且不说正派围剿、就连门人之间也时常相互残杀,这些死掉的,权当他们命该如此。”
被卷入纷争的矮小老者,脸色不快,冷哼道:“还不是无根生闹出的乱子?”
“现今销声匿迹,牵连门派受正道围剿,我本在家中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却要替收拾这档烂事!”
“好了好了,老朋友,切勿动怒伤肝。”白衫老者淡笑,右手搭着他的肩膀,轻拍数下。
“余老魔之前的传话,说得很清楚了,对方那边不死不休,势要无根生、李慕玄的尸体。”
“不仅如此,连其他的门人,他们也不见得会放过。”
“恰逢韩老兄独子被杀,我看去找他正合适,我们四个老朋友聚一聚,想想办法,把这劫给扛下来。”
闻言,赤衣老者脚步停下,沉吟回应:“好,先去赌坊,借用韩老鬼的渠道,联络各地的门人,做好准备。”
“那刘婆子呢?”
矮小老头皱眉,他以前和这个老毒妇打过交道,哪怕有仇,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如能相助,兴许会顺利很多。
“她?”
“一头南疆的硕鼠罢了,前来中原不过是为了吃得满嘴流油,能指望她多少?”
赤衫老者的话,锋锐而难听,把不争的事实揭露,顿让两人蹙眉沉默。
.....
傍晚,残阳如血,坠临地平线。
赌坊后院,假山林立,鱼池旁边,腰背佝偻的唐装老者,躺在一张木椅上,沐浴落日余晖。
“扑通!扑通!”
下人拿着鱼饵喂养锦鲤,密密麻麻的鱼儿竞跃而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浪花激荡。
“他们回来了么?”韩肃枭朝身旁的掌柜询问。
距离他吩咐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天了,按理来说对付一個残缺的三一门,那七位高手已然足够。
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等得他烦躁不悦。
王掌柜心头一凛,明显感受到怒意,俯首帖耳道:
“没,韩老,小哥和那些前辈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或许明天就回来?”
“算了...”
韩肃枭左手持着烟杆,递于嘴边深吸,口鼻之间溢出白雾,舒畅身心,缓缓道:
“估计都是回不来了,王掌柜,明天不见人影的话,就把账清了,那些有家人的给他们家人,没有的留下充公。”
“明白,韩老,您放心这事我不敢马虎。”王掌柜颔首应答。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赌坊的打手前来禀报:“韩老,外面有人要见您,说是老朋友。”
“什么样貌?”韩肃枭一口一口抽着旱烟,望着黄昏晚霞,心神疲惫。
“都是老头儿,一个穿着白色长衫,像教书先生.....”
未待打手的描述说完,韩肃枭就嘱咐:“让他们进来吧,王掌柜去备茶水点心。”
“好,您稍等。”掌柜和打手相继前去安排。
片刻,三位从大王山远道而来的老叟,被打手接待迎入后院,与赌坊的主人会面。
“行啊,老朋友,多年不见,还是够范儿。”
白衣老者朝韩肃枭摇手招呼,笑容和蔼。
“我就知道是你们几个,落座落座。”
“不去大王山,来我这里作甚?”
韩肃枭拿烟杆敲了敲身旁的红木圆桌,让那白衣老者坐于身侧。
“大王山?”矮小老头先是冷笑,而后坦言:“刚从那儿回来,给你带一个好消息,崔老鬼和疯和尚都死了。”
简短的话语,听得韩肃枭眼前一亮,嘴角止不住上扬。
“死得好,没被我扒皮抽骨,算他们走运。”
接着,他又问:“怎么死的?”
“大概率是被三一门和龙虎山、上清、武当这些给围了?”
赤衫老者端起一杯茶水润喉,不急不缓道:“我们几个路途遥远,去晚了。”
“到那边的时候,没有一个活口,整个寨子的人都死光了,包括扶植无根生上位的那几位。”
“是么?”韩肃枭眉头一挑,没多少波澜,只是由衷评价:“挺好,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消息,几十年都不见得有一回。”
“那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来此何意?”
话到这份上,三位元老索性开门见山:
“三一和全性的血拼,没有一方覆灭就不会停止,形势严峻,你看...要不要出来主持大局?”
“就我们四个?”
韩肃枭神色动容,有些犹豫。
派出的袭击者至今未回,三一确实不好对付,既有全性这把称手兵刃送上门,他不介意顺势掌握。
“不止,各地的门人都在等候你的回应。”
矮小老头摆明态度:“很简单的选择,如果伱愿意出山,我们一起啃下三一这块硬骨头,要是没这个打算,我会提前离开,躲避灾祸。”
韩肃枭看向其他两人,声音低沉询问:“你们也是?”
“对,没有你这位老朋友帮忙的话,我孤木难支咯。”
白衣老者扶额苦笑,与其他三人不同,他不仅言语和举措礼貌得体,谈吐更是文雅温和。
在几人的邀约下,韩肃枭放下烟杆,手握茶杯一饮而尽。
他作出决定,铿锵有力道:“好。”
“承蒙几位厚待,那就一起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