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拦路

第八十三章拦路

收了钱财的张少茗并没有多少的开心之颜，毕竟这不是他的初衷。当然，他也绝对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青天老爷。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功业可以干净些，仅此而已。现在道路越发难走，肯定无法继续独清下去，所以只能为之改变。

他无法和杨士奇这样的人比，杨士奇可以拒绝太子的好意，无论美人还是房子，他都可以拒绝的干脆，这是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他可以是宦海老臣，可以智计百出，甚至可以心狠手辣，但这都不妨碍他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嫡长子的大统之位就是他底线，所以他是绝对站在太子一边的人，太子只有不傻，就可以感觉出来，因此杨士奇无论怎样拒绝太子的美意，都不会妨碍太子对其的信任。

但是自己不同，自己虽然嘴上这样说，也做了很多力助太子的事情，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真的陷进去过。

而且自己从来就不是纯粹的文人，太子是聪明人，他明白这一点。皇太孙更聪明，他亦看得出这一点。

尤其是太子集团背后最厉害的那一位，自己更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周新一事涉及的锦衣卫，逃狱也就逃狱了，可是唯有此人提出‘按察使监狱不好逃脱，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走此人’的想法，而且还让杨荣专门告诉了自己。

虽然那锦衣卫确实是自己逃走的，但是这样缜密的心思，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比。

此人便是陛下靖难第一功臣——姚广孝。

张少茗自负聪明，可也不想在计谋上与此人过招，因为这太危险了。

所以想让太子安心，就必须要有把柄在太子手里，太子仁厚，可仁厚不代表没有手段，仁厚不代表‘傻’。

此番自己虽然立功，但是进官是没有可能的，陛下最多也就是赏赐一点东西，作为储君的太子，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老子没有给够的赏赐，他必然会补上。

所以张少茗明白，此番回京，他就必须真的成为太子党的人，否则，极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走盘珠，银票，张少茗握着这些东西，心思一丝平静也没有，他有些乱了，他似乎迷茫了。

自己入朝为官的本心，好像已经无法看见了。这些年一路走来，他总是矛盾的，作为张家唯一的男丁，他本要肩负香火传承，可是矛盾重重的他，直到今年年初才胡乱娶了妻，上天垂怜，苏眉很好。

他本想将张家发扬光大，可是直到现在，他膝下无子，手中无钱，虽有官身，可是一旦命陨，便什么也都留不下。

这些年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自己的愿望，姐姐对自己的愿望，自己一样都没有实现。

名垂千古？张少茗苦笑起来，这也许是自己哄骗自己最大的一句笑话。

混乱不堪的张少茗烦躁的将东西收了起来，便径直出府，坐上马车便不在言语。

没有人知道张少茗为何如此，但是张少茗眼中的不快显示的淋漓尽致，所以没有人打扰他。

队伍比来时少了几人，这些天的打斗死伤了几位。但是钦差的队伍，依旧让人不敢乱来。

钦差的队伍开始前行，前后两辆马车，张少茗坐在前一辆，后面的一辆乃是蔺姝所坐。

蔺姝真的打算随着李湛青一起回京城，张少茗没有拒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蔺姝的父母家人尽数死去，按照道理，她现在应该服孝，可是不知道李湛青用了什么方式，给蔺姝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说动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京城。

所以李湛青是畜牲，十足的畜牲，然而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成功的畜牲。

蔺姝已经有抉择，张少茗自然也就不需要说什么了。跟着吧，希望这个小丫头真的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马车缓缓而动，路上的行人不敢阻拦，纷纷退到了道路两旁，小商贩的摊位也被搬到了一旁。

有人的地方就有嘈杂，即便是钦差的队伍，所以这么多行人在此，低声讨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张少茗从来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声音，因为这会打乱他的思绪，此刻的他已经停止了思考。

张少茗掀起了马车的窗帘一口，借着狭小的空间，张少茗的眼睛看向了街道。

街边的一位女人让他不禁多看了一眼，还是那位姓陆的女人，中午了，这个女人摆着小摊，在卖酥饼和东坡肉，细竹签编成的巴掌大的小盒子，底下铺着荷叶，里面放在几块色泽极好的东坡肉，由于荷叶的缘由，汤汁并不会洒，所以很香。那酥饼也是一块块的看着香脆可口。

张少茗很好奇，这个陆姓女子是不是什么都会，既然如此，何不开个店铺呢？莫不是因为家产不够？

可是此女的包子、糖人，包括现在的这些，似乎都是不愁卖的，应该很赚钱才是，就算开不起大店，弄个小店铺总该是可以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张少茗掀开帘子多看了那女子两眼，他很想去问问，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可是这里是街道，他一位堂堂四品大员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只能带着疑虑合上了帘子。

然而就在此刻，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似乎还有马匹嘶鸣声。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燕阳，他的冷喝声也随之传来：“你个书生不要命了，敢拦钦差大人的队伍？”

话音一落，果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并不好听，似乎是变声期，有些沙哑，但是很是知礼：“学生无意冲撞钦差车驾，其实学生是被人推出来的。”

张少茗掀起面前的帘子，看了一眼挡在队伍前的那男子，这男子相貌不错，算是一表人才，只是年岁不大，看着只有十五六岁。

王燕阳脸色更沉：“你这书生好不老实，你旁边一个人也没有，谁能推你出来，莫不是鬼吗？”

“大人明鉴，”那年轻人拱手一揖：“学生确实是被人推出来的。”

“放肆，阻拦钦差车驾，还敢信口胡邹，来人，给我打走！”王燕阳是个粗人，自然不会惯着书生。

至于旁边的老百姓，个个都在看热闹，不过也有小声议论的。

议论声不大，但张少茗依旧可以在嘈杂的声音里听出几个重要的词，那就是这个书生不简单，因为他有“神童”之称。

“慢着。”张少茗起了兴趣，喝住了王燕阳。并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走到了队伍前头。

王燕阳等人立刻下了马，王燕阳更是当先说道：“大人，这书生来历不明，恶意阻拦钦差车架……”

“学生没有……”王燕阳话音未落，这男子已经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又恭敬的向张少茗拱手一礼：“学生拜见大人，大人容禀，学生真的是被推出来的。”

“大人，这小子分明说谎，他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可能有人推他？”

“许是鬼呢？”这少年说的很坚定，似乎真的相信鬼怪，但是看他一点也不害怕，就知道这少年必有他图。

所以张少茗轻咳了一声，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于谦。”

张少茗点了点头，接着道：“你说有人推你，可是你旁边无人，你又说可能是鬼怪作为，这么说，你是相信鬼怪之谈了？”

“回大人，整个杭州的人都信，学生当然也信。”

“你是读书人，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

“学生知道，可是大家都说有鬼，学生年纪轻轻，耳根子又不硬，听久了，也就信了。”

“哦，那你说说，大家说的鬼怪，是个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这个鬼怪一定是个贪恋美貌的货色。”

“怎么说？”

“回大人，这杭州城内有一位精通百艺的女子，各类吃食都会做，一双巧手，做出的东西总是可口之极……”于谦说着话，一旁百姓的眼神便不自觉的转移到了那个卖东坡肉的陆姓女子身上。

张少茗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听于谦道来：“可是此女命薄，早早的嫁了夫婿后，夫婿体弱，二十有一便疾病而死，可怜两人连子嗣也不曾留下。但是此女知晓女德，孝顺之极。夫婿死后，便将婆婆当做亲娘一般，可是老婆婆身子骨弱，一向多病，所以需要很多钱。

女子只有抛头露面的摆摊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说到这里，于谦突然话风一转：“大人，这女子可算好女子？”

张少茗点了点头：“自然是算得，不过确实也算可怜。”

于谦这才接着道：“她婆婆也是好心人，知道这女子年纪还小，若是守一辈子寡，实在是对不起人家，便时常劝说此女改嫁。甚至还托付乡邻，为此女另寻一个好婆家。大人你说，这位婆婆，可算通情达理？”

“当然也算。”

“但不知何时起，杭州城内突然流言四起，说此女命犯天煞，有恶鬼缠身，如若娶回家，必然被其克死，甚至有人说，便是叫她站了自己的屋宅，也会倒霉好几天。

此女相貌清秀，十指宛若葱玉，所以她的小摊生意总是不错，可是谁也不敢对其有非分之想，甚至连店铺都不愿租给她用。这女子也争气，赚了钱后，打算自己买一个小店，可是谁也不肯卖，说是怕沾了晦气。大人你说，这偌大的杭州城，人人听信这等鬼怪之言，学生年弱，耳听目染，岂有不信之理？”

张少茗突然愣住了，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永乐元年的秋冬时节，那场景只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便被张少茗生生的压制了回去。

但是他的眼睛，却因此变得极为凌厉，似乎有一种嗜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