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慌忙走将前去,却见章清影玉容惨白,秀眉轻颤,憔悴大损。他一时惊急,伸手便去摇晃师父肩头:“师父,你是生病了吗?”
才一接触章清影娇躯,立时便有一团青光闪耀,一道凌厉气劲自李鱼手臂上迸发出来,猛将李鱼甩到了门外,咕噜噜更直滚十丈。
心念师父安康,李鱼不及感受自身疼痛,才站起身来,便又急忙闯入清心居内。
“李鱼,你来了。”
章清影终是从昏迷中惊醒过来,支起弱柳羞怯的身躯,悄整云鬓,轻按衣皱,暗暗叹了口气。
李鱼迟疑着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章清影淡淡一笑:“无妨。午间贪睡,一时忘了时辰,害你白白久候。我这个师父,真是失仪的很。”
这一笑中显是包含自嘲之意。瞧着这憔损笑容,李鱼心中莫名一痛,脱口而出道:“古有程门立雪,我这点等候算的了什么。师父切莫如此说,李鱼实在承受不起。”
话声未毕,李鱼忽感手臂上剧痛如一条迅疾游窜的毒蛇,直钻入心间。紧接着宛若冰山崩裂,一股至极寒息四散而飞,顷刻自心口流向全身百骸。
李鱼身体一颤,牙关亦是不由自主的咯咯发抖,但他心志坚硬,强忍着没有喊痛出声。
章清影慧眼如炬,纤手弹出一点火红色真气,“唰”的弹入李鱼眉间,叹道:“我虽在昏睡,九转玄心护体真气却时刻流转周身。你不合触我手臂,竟遭了反噬之痛。你此刻感觉好点了吗?”
一点热息入眉,李鱼只觉寒意尽去,心中对这个少女师父更是敬佩,咂舌赞叹道:“我已经没事了。师父的护体真气好生厉害!”
“别站着了。”章清影一指桌旁空椅:“今日时间已晚,便先与你说说绝剑宗的源流。”
李鱼先不忙坐下,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今天先回去?”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无碍的。坐吧。”章清影再施真气,不由分说将李鱼按在椅子上,请问道:“你可知李青莲非但是天才横溢的诗仙,更是旷古烁今的剑仙吗?”
李鱼点了点头:“我曾听人说起过,李青莲一身剑术,乃是绝世无双。他自己说‘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真是洒脱的很。”
章清影道:“只是青莲之剑,当世已不见流传。据说八千年前,凌云观青莲宗的宗主凌夜来承传了九招青莲剑法,后来其徒赵昀更将青莲剑意发扬广大,赖此独步天下,一统三界,成为久远前最耀眼的神话。”
李鱼疑问不解:“这个赵昀与凌夜来,怎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这一段日子来,段宏德与诸多试者早已将各种玄林掌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李鱼,李鱼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一张了。
“古籍中只有两条模糊记载。一条是说赵昀破坏礼教,与其师父凌夜来结为了夫妻,是以遭受万世唾骂,史籍不载。而另一条却说赵昀一统三界之后,深以浮名为累,于是下令将相关记载全部销毁,更自弃帝位,隐逸不出。”
李鱼暗忖道:“这个赵昀居然与师父结为夫妻,真是胆大包天。”
章清影继续道:“但本门三李绝剑与青莲剑法其实并无承继关系,而是由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笑尘寰独创的。三十年前,师父他忽然想到,李青莲既是剑仙,又是诗仙,那么青莲诗歌中必存有剑的影意。于是师父将青莲全集通读一遍,创出五十招剑法。后来,他又更进一步,将李义山、李长吉的诗意融为剑意,这便是三李绝剑了。”
李鱼若有所悟,眉露喜色:“若依照这个道理,非但三李诗歌可以为剑,举凡文字之类,如白乐天、陆放翁的诗,苏东坡、辛稼轩的词,白太素、马东篱的词都可以为剑了。”
“孺子可教。”章清影微露诧异之色:“没想到你怎么快就悟了。三李绝剑的确只是个称呼,修到极致,再无三李之限,亦无招数之限,甚至便是自作诗词也可为剑。但这样的境界说来简单,其实却难,单是将数百招的剑法融合成连环往复、密不透风而又自成一派的剑路,便要煞费苦心了。”
李鱼一想也是,自己未免想的太过简单:“就好像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李青莲是天马行空,杜子美是沉郁顿挫,强行将两人的诗句放在一处,虽然都是绝顶妙句,却是极不和谐,难以成篇。诗歌讲究整篇气韵,剑法也讲究整路的浑融。就像虎啸刀法虽然粗陋,却都是豪放一路,假如在三招虎啸刀之后突然使一招纤弱刀招,不要说轻易敌人发现破绽,只怕连我自己也觉得别扭了。”
章清影忽的叹了一口气:“师父修为通神,却于三年前失踪不见。万剑楼踏遍四海,也寻不到他老人家一点消息。没奈何,我只有接任绝剑宗主之位。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过的可好。”
李鱼尚是首次见到章清影露出如此悲哀的神色,配上那惨白脸容,益发让人担忧,暗忖道:“师父与师祖的情谊,真的很深啊。”
此时此刻,他明知空言安慰无用,也只有送上一句:“师父,你不用担心。师祖既有绝世修为,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章清影识海中浮出笑尘寰失踪前留下的那封书信,芳心更是剧痛:“祸世之劫,无人可免。我此去,但为苍生一尽心力,成败生死,早是置之度外……影儿,今日起,你便是绝剑宗主了。记住,一定要将三李绝剑传扬下去。还有最重要的一句,一定要快乐的活着。”
“师父,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说的祸世之劫又是什么?如今,我已找到三李绝剑的传人了,你可满意吗?”
章清影将心中悲伤隐藏,忽然吟道:“水灌香泥却月盆。”月光般目光却是直凝在李鱼脸上。
李鱼连忙答道:“一夜绿房迎白晓。”
“看来你还是下了功夫的。”章清影欣慰一笑:“你对李长吉的诗略是生疏,回去后要多加吟诵。”
“弟子明白。”李鱼本就爱好诗文,自是不以为苦。
章清影手中忽现一个青色小囊,轻轻置放于桌角:“这五柳囊中已存了天下书典,除了少数孤本外,应是足够你学剑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