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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双方鏖战玉虚宫,华岳门及各大正教有七星破邪阵加持,灵力无穷无尽,几番大战,都是大占上风。
胜利在望,正道豪侠欢欣鼓舞,陆澜之自然也在其列。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从泰山之巅到昆仑玉虚,七星破邪阵借用了太多的天地元气,竟然导致人界受损,即将酿成世间绝大的惨祸。
他将此事禀告师父,不料一直以来悲天悯人、爱怜苍生胜过自己性命的玄殇真人却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向他劝道:
“为师在攻打阆风巅一战中损失了太多的修为,如今撇开七星破邪阵,正邪实力实际只在五五之间,胜负很难预料。此战如果获胜,天下苍生虽然会受一时之痛,但终可享万年太平,倘若此战失利,苍生百姓虽然可以苟且偷生一时,却会在更长的时间里受苦受难。”
他辩不过师父,又见师父心意已决,无法动摇,只好请示掌门师祖,又被严词拒绝。
想到这里,陆澜之满脸苦涩,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十年已逝。比起十年前,战乱、苛政、天灾、瘟疫比肩接踵而至,天下百姓更加困苦多难,甚至连饱餐一顿也成了奢望。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现在的他,根本说不上来。
苦笑一声后,陆澜之转头看向脸色靛蓝,浑身不断抽搐的儿子,打起精神,将杂念从脑海中强行驱逐出去,更快地聚集龙渊剑气。
不久,陆澜之掌中凝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光团散发着柔和温暖的气息。他勉强把身子向陆凌云挪近了一些,将光团缓缓注入儿子的仙台。
只听陆凌云一声闷哼,眉宇间露出痛苦的神色来。陆澜之不为所动,将剩余的光团一滴不剩传入了儿子体内。受到了光团温和灵力的护持,陆凌云靛青的脸色变得稍微红润了一些,然而仅仅刹那间,冰天灵气反扑上来,将他的脸再次染成靛蓝之色。
看到龙渊剑气竟然无效,陆澜之咳嗽两声,喃喃道:“难道我连云儿也救不活了吗……”一连念了数遍,颓然坐倒。
他的目光扫过绝谷棘草丛生的宫殿遗迹,忽然心生一计。但转眼间,又黯然下去,忖道:“此法说不定能救活云儿,可是他长大了,又如何面对师门,面对天下的苍生百姓?”他想仰天大笑,却只发出了干涩的苦笑声音。
一声笑罢,陆澜之的眼角流出泪来:“可是,若不如此做,云儿必死无疑,连凌儿仅存的骨血都保存不下,我又如何对得起她的深情厚意呢?”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爱子身上,想起他刚才听故事时,脸上不时露出的义愤填膺的表情,叹息道:“也罢,云儿,是正是邪,又有什么关系,以后的路就靠你一个人走了,爹爹再也帮不了你了。”
一念及此,他不再犹豫,七星龙渊感他心意,光芒大盛,将龙渊剑气转换成温暖阳和的纯正灵力。
迷迷糊糊中,陆凌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中,他没有身躯、没有形体,只留下意识四处飘荡。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到处是无边无际有原野,原野空空荡荡的,非要说它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只有无处不在的冰与雪。整个原野,都被冰雪覆盖:天是冰做的,地是雪做的,连空气中也飘着无尽的雪,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要填满才肯罢休。
原野每消失一块,陆凌云的意识也就跟着模糊一些。他好想阻止这些可恨的冰雪,但他没有实体,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漫天的冰雪蚕食着一切,静静等待着意识的消失。
但不久后,苍穹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只黑色的光团闯了进来,它只有小孩的拳头般大小,此刻飘来飘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漫天的冰雪,见到这只黑色的光球,忽然停顿了一下,远远避开,露出一幅十分害怕它的模样。
而黑色的光团,此时却注意到了漫天的冰雪,它连跳了好几下,像是非常高兴,接着它身躯一拧,便冲向了天空中厚厚的冰层。那些冰层还未被它碰到,便化作了蓝色的轻烟。
一时间烟霏雪散,聚集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蓝色光球,黑色的光团见到这些光球,喜上加喜,咧开一张大嘴,一口便吞掉一个。它的体积,也随着吞噬的蓝色光球越来越多,渐渐地变大。
同时,陆凌云的意识也变得清晰起来,此时的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的存亡完全取决于这个黑色的光团,它吞噬得蓝色光球越多,自己的生机也就越大。
陆凌云想明此理,当即加入战团,指挥着黑色的光团指东打西,而那些遮蔽天日、覆盖大地的雪原,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逐步地消融了。
然而好景不长,大地龟裂,又一只黑色的光团从原野中的冰裂中飘了出来,它足足有成年人体型大小。
陆凌云一惊,这个新出现的光团并不是从外面的世界中闯入,而是扎根在这片原野里。它一出现,就虎视眈眈地盯上了那个刚刚闯入的黑色光团,闯入的光团也不甘示弱,它看到这个黑色的光团,也不计较自己的体形比它小了好几倍,便弃蓝色光球于不顾,凶恶地冲了上去,和它战在一起。
陆凌云从旁观看,只见两个光团都咧开一张大嘴,互相撕咬着对方,它们每咬下对方一块,就将它吸入自己体内,躯体也随之变大了一些,而被咬掉的光团,则会变得小巧一些。
开始时,外来者速度快捷,占据上风,但到了后来,原住民凭借身形巨大,渐渐地把劣势扳了回来,到了最后,就连陆凌云也分不清哪个是外来者,哪个是原野的土著。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两个黑色的光团终于融合为一,不分彼此,它转身看向陆凌云,即没有外来者的亲切,也没有原住民的冷漠,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有说不完的迷惑与疑问。
陆凌云展颜一笑,正想上前和黑色光团打个招呼。突然之间,整个原野都晃动起来,一束纯正阳和的光柱从天空洒落,所过之处,冰雪消散,寒风退避。最后,那束光芒落在了陆凌云的身上。
陆凌云只觉得身体变得好轻、好轻,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好不舒服,而那股光束,又变做了一股热流,从他的仙台涌入,缓缓地流遍全身,最终定格在了他的丹田气海处,猛然收拢了起来。
“啊!”
陆凌云一声惨呼,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昏睡中惊醒过来。他全身发软,虚弱不堪,下意识用手在地上一撑,想要坐起身来,却觉掌心刺痛,借着残火微弱的光亮,低头一看,只见皮肉外翻,碎石刺入掌中,不禁一愣。
他虽然年纪幼小,但修为已达到了淬体巅峰,寻常刀剑都难以伤他,此时被普通石子划伤,却是好几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他无暇细想,想要引动灵力种子调息,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灵力种子的影子!
数年苦修毁于一旦,饶是陆凌云方才起步,也不由得心中大急,他勉强坐起,看见篝火马上就要燃尽,心道:“爹爹怎么也不添些柴草?”
抬头瞧去,只见陆澜之盘膝而坐,面色枯槁。他须发斑白,竟如甲老翁,七星龙渊泛着淡淡的微光,不像平时那样明澈亮洁。陆凌云隐感不祥,大哭道:“爹,你怎么了?爹!”
陆澜之睁开双目,却看不清陆凌云模样,只有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像在他眼前晃动。
陆澜之挤出一丝笑意,道:“云儿,爹……要去了!”他语气虚弱之极,陆凌云听在耳里,急声哭道:“爹,你去哪里?别扔下我。”
陆澜之心中一痛:“自己和碧凌这么一走。云儿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饱暖冷寒、吃喝穿戴……再也没人关心。”心中大痛,刹那间泪雨滂沱,顺着脸庞滑落。
陆凌云大声哭道:“爹,你哭什么啊?你说话啊!”双手抓紧父亲手臂,拼命摇晃。
陆澜之咽下一口气,道:“云……儿……”
陆凌云急忙贴近父亲,却听陆澜之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已封住了你……丹田之气,三个月内,寒毒……不会发作,切记……切记不要使用……灵力,你去……去华岳门,把……把七星龙渊交给他们,求他们……念在往日情份上……,让张仲景长老……替你化解……寒毒……”他的声音细若蚊蚋,拓越来越小,终至消失。
陆澜之一口气用尽,还想再交待几句,却怎么张不开口,眼前又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秀颜妩媚,忽又变做鹤发童颜的厉魁,冷若冰霜,继而师祖虚闻、师父玄殇时而和善、时而严厉……一生所经历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事接踵而至,皮影戏般一一掠过心头。他轻轻一叹,慢慢的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