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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若约丁露薇出来逛街。
丁露薇问:“剩下的钱呢?”
“放那里,露薇,将来有地方落脚的话,会给电话。”
“阿爷讲过以往那些被卖猪仔是什么景况,又脏又臭的船舱底,几百食屙都里面,男女混杂,关足一个多月,不见天日。到岸时,女能留条命都不错了。太可怕!只是想一想已经腿软。阿若,不如们再寻其他办法?”
“有别条路哪会选这条,放心,家做海航生意,比还清楚,现船很快。即便船上环境恶劣,始终有个期限。那手上,可是没有尽头地一天天熬。露薇,不知那的可怕。”
“但……”露薇犹豫。
从试衣间出来,她吩咐销售小姐:“这件、这件,不要。其他的全部包好,送去丁宅。还是挂姚公子的帐。”
“和姚令康好了?”
“才不和他好。讨嫌鬼每次见面抓住张口闭口地喊‘老婆仔’,老婆仔不是那么容易叫的!要花钱花到他肉痛。”丁露薇恨恨地道。
“那不如去珠宝行,说‘这件,这件,不要。其他全部包好。’”
“阿若,还笑得出来!”露薇说完沉默,最后跳脚,“去求姚令康,让他帮忙想办法,把塞进家的船。”
“露薇……”
“他上次要亲,不给。大不了给他就是了,也就提早两年。”
“露薇,这样会给丁家惹麻烦……”
“丁家解决过的麻烦不知有多少,不差这一单。做朋友,不能见去死。去打电话,让姚令康请们吃饭。”
报纸花边新闻常客,花花公子姚令康一身时兴打扮,进包厢就将颈下波呔扯开,扔给丁露薇,道:“勒死了。”
姚家虽不似丁家三代积富,也是富贵圈的新锐,他父亲的公司前些年远东交易所刚一上市,头日股价暴涨十多倍,近年又开始发展房地产。丁姚两家联姻,也有齐集资本,打破港地英资集团垄断格局的目的。
看似公子哥做派,一双眼却格外明锐。他自进门起,目光没离过美若左右。
丁露薇旁警告:“姚令康,喊来是让帮忙,不是请来猎艳的。”
姚令康屈了手指,给丁露薇一个爆栗。“老婆仔,快点叫老公。”
丁露薇捂住脑门,忿忿瞪他。
“求是这态度?”
丁露薇乖乖给他斟茶。
“詹小姐,听说大名许久,特别那日露薇哭着回家。”
“不是叫来给找场子的。”丁露薇扯他衫袖,小声道。
“对不起,姚公子,家母患病,情绪时常不稳定。向露薇道过罪,如果可以重来,希望代露薇受苦。”美若给他斟茶。
看她认错态度良好,姚令康扭头问丁露薇:“有什么事?还是专程喊上来会钞?”
听完丁露薇错漏百出的解释,他也不深究,只道:“想上船找大哥更方便。”
“知道大哥的脾气,古板又死脑筋。”露薇着急,“和他那么熟,总有办法。”
“等想想……”姚令康翘起腿,抚摸自己耳朵,佯作思考,目光却停露薇粉色双唇上。
露薇被他望得不自,眼皮缓缓垂下,轻声道:“答应,前些天提过的那件事。”
他大笑,笑完坐直腰,对美若道:“詹小姐,想请帮忙,必须怀有最基本的诚意。露薇那套谎话不用再重复了,平白拉低的智商和她同一水平线。要听的,是真正的原因。”
又逢初一,将小美交给菲佣看顾,美若陪七姑去圆玄寺。
这日,佛光山星月禅师受邀来圆玄寺讲经论法,圆玄寺里信众如潮。
美若梵唱中潜离群。
蛋十一给的地址其实就是葵涌码头附近一个大型货仓,仓里一排排堆起两多高的全是包装好的货品,通道间有叉车往来,仓外一列平房,房门口有几个办公桌并排放置,桌前桌后,或坐或立,好几个大汉。
看货仓外观,美若无法将之与肉中转站联系一起。
“蛋十一不?”
那堆回头望来。
“请问,能哪里找到蛋十一?蛋大也行。”
有吃吃而笑,冲后面平房喊道:“阿哥,有妹妹仔找,究竟是还是十一的姘头?这么小,吃不吃得住们两个?”
平房门打开,一个老头出来,喝道:“什么姘头?啊,这么小的姑娘仔,十一越来越不像话了。”
美若这才发现,对方只是满头白发,模样也只四十出头而已。
她上前一步,问道:“是不是蛋家大哥?十一哥说有事可以来这里找他。”
蛋大上下打量她,随即吩咐那堆道:“细九,给她两张红衫鱼,打发了。”
美若走近前,“看样子是**有孕?是来帮衬们生意。”
蛋大重新换一种目光审视,接着推开平房门,说道:“进来。”
进去坐下,美若开始掀裙子。她为了方便从圆玄寺逃离,没有带手袋,来时将钱一沓沓绑扎大腿上,又穿了两层厚丝袜套紧。
“和十一哥谈妥了,五万现金,送个去美国,到岸不限港口。他说这个月底有船。”
“妹妹仔,世道险恶,心难测,这样大笔钞票,小心有来无回。”
美若仰脸看他,笑一笑道:“都说蛋家大哥是好,果真如此。放心,不怕钱丢,都是和兴大圈哥的,想吞下也要掂量掂量。”
她说完继续取钱,一层层撕开大腿的胶带。
“听起来是桩麻烦生意。”蛋大双手交握,放圆圆的肚子上。
“可是走一趟能多赚五万,一个而已,占不了多大地方。”
美若终于拿出最后一沓,放下裙子坐好。“而且,偷偷来,偷偷走,不会拖累们。”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蛋家靠水吃水,陆上的麻烦想找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蛋大摸下巴,“不过,和兴大圈不是好相与的……”
美若将藏掌心的戒面转向外,取下来,放钱上。
蛋大拿过去认真鉴定一番,接住之前的话头道:“再不好相与,他每月靠们从水上走那么多货过来,总要给几分面子。”
美若回到圆玄寺已经过了晚课,七姑焦急难耐。
“那两个之前问,说去了洗手间,他们就再不见。小小姐,回来晚些,不知怎么解释。”
“七姑,办妥了。们回家。”
开了后座车门,美若白了脸。靳正雷车里等她,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开。
“戒指呢?”
“捐了做功德,用的名字。”
他手劲更大了些,脸色更阴沉。
到了宁波街,他拖她进屋,七姑踉踉跄跄后面追。
“靳老板,有话慢慢讲。”七姑拦住他。
“七姑,让开。”靳正雷抱起美若。
“小小姐还小,靳老板不好这样折磨她。”七姑流泪,拖住他衫角。
“七姑,退开,没有事。”美若捶他肩膀,“放下来。放手!”
“小小姐已经很凄凉了,再逼她会逼疯的。已经逼坏了一个,要詹家都死手上?”七姑眼泪流到腮下,动手抱美若。
靳正雷眼见美若爪子伸来,心头火盛,侧一侧脸,伸脚踹向七姑。“滚!”
“七姑。”美若挣扎。
七姑应声倒地,仍抓他裤脚,呜咽道:“不要这样欺负小小姐,当初死剩半条命,是家小小姐好心救。”
靳正雷步伐随之一顿,缓缓放美若下地。
“七姑,不要再求他。扶起身。”
七姑试了试,抹泪道:“起不来。”
“扭到哪里?”
“好像是腰,不要用力,等慢慢试试。”七姑再次尝试,又是一脸忍痛。
靳正雷蹲下来,托住七姑后脊,扶她起来。“送去医院。”
“是无心的。”他诊室外解释。
美若摇头忍泪。
“阿若,无心的。”
她不理。
“阿若,知道,再粗鲁,对七姑也极少没礼貌。”
“她十七岁离开心爱的,跟阿公阿婆来港,背井离乡,詹家做了一世佣,已经五十有多,怎忍心踹她?”美若抹泪,“那时躲家车尾,七姑搀躺下,为煲药汤……”
“阿若。”
“幼时无理会,全靠七姑一勺勺米粥喂大。睡觉挨着她胸脯,问她叫阿妈。”
他粗手粗脚地为她擦泪。
“七姑有事,睡觉最好睁开眼,不定哪夜往胸口插一刀,说到做到。”
医生出来告知两七姑胯骨骨折,通知立即入院。
美若回家,默默收拾物品。又逢小美睡醒,寻不到七姑的声音,哭啼大作。
靳正雷起居室抽完两支烟,等美若料理好一切,准备换鞋去医院时,他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放一边,说道:“等下送去医院,阿若,们先来谈谈今天去了哪里。”
“能去哪里,一直圆玄寺。”
“戒指呢?”
“捐了功德。”
“阿若,谎话也要经得起推敲。可以去寺里功德簿上找。”
她不出声。
靳正雷将她拎进起居室,扔进沙发。
“阿若,要听老实话。”
“信不信由。”
他坐对面,点一支烟。
美若冷着脸,打算和他耗下去。
……
“阿若,讲实话,立即送去医院。”
……
“阿若,七姑没有吃晚饭,现应该正肚饿。她见不到,想来正担心出意外。说爱七姑,只是张口说说而已?”
美若嘴唇嗫嚅,继而死死咬住。
“五十多岁,摔了胯骨,走路艰难,想去如厕,也没有搀扶。”
她哭出声,“是踹七姑,让她受伤。”
“是。”他吸口烟,“也是,乖乖的,也不会拖累七姑。”
她恨得抄起茶几上的果盘掷过去。
靳正雷闪身避开,踢开脚边水晶玻璃碎片,按熄香烟道:“阿若,和讲实话,今天去了哪里?”
“能去哪里?一直圆玄寺。”
他咬牙。“那就让七姑继续饿着,憋着,不信忍得住。”
快天亮时,靳正雷偷眼看她。美若耷拉着脑袋,垂着眼,意志已经撑到极限。
“阿若。”他捧起她的脸,低声唤她。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清楚眼前,挥手想给他耳光。
靳正雷握住她的手腕,吻她掌心,“阿若,昨天去了哪里?”
她摇头,委屈地道:“哪里也没去,不要再逼了,还要去给七姑送饭。”
“送什么饭?”他冷笑,站起身,“医院也不用住了,七老八十做不了太多事,养她浪费钱,直接扔出去,街上捡东西吃的不差她一个。”
美若眼泪滑下,“怎能这样无良?七姑还煲粥喂。”
“有吗?记不太清。”
见他真要去叫,美若情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不要那样对七姑,讲,讲实话,去找了蛋家的十一哥,求他送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