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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州,刘仁恩府。
得知了杨延郎的来意后,刘仁恩久久不语,良久,叹了口气道:“延郎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老师薛胄,薛大人出事了吧。”
杨延郎闻言大惊,忙问道:“老师怎么了?他犯事了?”
刘仁恩紧锁着眉头,语气沉重的说道:“绍玄在你走后不久,便被朝廷征为检校相州刺史。汉王杨谅叛乱,派遣其将綦母良向东攻占土地,逼近慈州。慈州刺史上官政向薛胄求援,绍玄兵微将寡,怕出援慈州,反丢了相州,于是便按兵不动。等到綦母良兵临相州,绍玄因与其有久,乃施计,派遣其幕僚鲁世范游说綦母良,道:天下的事情还未见分晓,薛胄作为臣子,是去是留必须适得其所,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攻打我?綦母良于是转攻黎阳。”
“后来綦母良被史祥击败,扔下军队来投绍玄,绍玄一时心慈,竟收留了綦母良。后来此事被捅到朝廷那,朝廷认为绍玄怀有二心,便派御史用镣铐把他锁上,押送到大理寺。绍玄出身河东薛氏,在朝为官多年,亲朋故旧众多,人脉极广,加上河东薛氏出面联系了一些交好的关陇世家,于是,到朝廷为绍玄申辩的有一百多人。但适得其反,此事让陛下龙颜大怒,绍玄直接被剥夺一切官职,发配到岭南戍边。在半路上,绍玄病重,逝世于途中。”
“这,这。”杨延郎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不过一年时间,自己便与老师天人两隔,此次自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还希望得到老师的夸奖,怎料,造化弄人呐!
“延郎啊,我现在都不知道让你出仕是为你好,还是害了你,一入官场身不由己啊!”刘仁恩搓着手,突地来了这么一句。
“延郎,我们怀疑此事与宇文述那个老贼有关......”一旁的刘感愤愤不平的道。
“感儿!没有证据的事别乱嚼舌头!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刘仁恩忽的瞪眼怒视刘感,大喝道。
训斥了刘感,刘仁恩再次对杨延郎道:“延郎啊,此次感儿会与你一同去朔方,府里能打仗的亲兵也都会随你们去。杨义臣是我的老相识了,你们好生跟着他,过一个将军该过的生活吧。记住,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沉淀,轻易不要涉足朝堂,如果境界提不上去就专心当一名边将,切莫因事与当地世家大族、朝堂高官争斗,多吃点亏没事,并不是所有功勋卓著的将军都能登堂拜相的,知道吗?”
“大将军,到底是怎么了?师傅......”杨延郎兀自不能接受老师离世的消息,梗咽道。
“延郎啊,你还年轻,将来你会明白的。你天性聪慧、机敏,只是为人过于轻浮,喜欢浮在表面上,等你吃了足够多的亏,你就会蜕变的。一个男人要做到喜怒不轻易形于色,心里要装得住事。还有,你要记住人与人之间,大多数是利用关系,你的朋友之所以没有背叛你,是因为背叛得到你的利益还不够大。”此时的刘仁恩大将军倒想是个妇人,望着即将出门的“儿子”唠唠叨叨,不知所云。
“哦,对了,绍玄有个儿子,名献,在关中,你可以把他带上。这小子虽然武艺不怎么样,但书法、记账之类的还是能够胜任的。有机会,你可以让薛献引你去见河东薛氏的家主薛世雄,此人字世英,泾州刺史、舞阴郡公薛回之子,现官居右监门郎将,性廉正节概,有古人之风,会对你有所帮助的。”刘仁恩又补充道。
“师傅,我记住了。”杨延郎不知今日的刘仁恩为何消沉,这不是自己印象中豪气冲天、霸气外露的刘大将军,不过,不过怎样,杨延郎仍是正色对师傅点了点头。
刘府大门外,刘仁恩依依不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长槊,槊锋很亮,配合着阳光,着实刺眼得很。良久,刘仁恩郑重地将长槊递给刘感,并沉声道:“功名但在马上去!”
“孩儿必不坠我刘家威风!”刘感恭声接过长槊,坚定道。
见此,刘仁恩点了点头,紧缩的眉头松了松,柔声对刘感和杨延郎道:“你们兄弟一定要齐心协力,遇事共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信彼此,做得到么?”
“父亲放心吧,如果有人伤害到延郎,那就一定是孩儿已力竭而亡!”刘感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
杨延郎闻言,双眼有些湿润,也大声道:“师傅,我与大哥是生死兄弟,是战场上毫无保留、互相依靠的后背,您就放心吧!”
闻言,刘仁恩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转头对杨延郎道:“延郎,感儿就是个纯粹的军人、将军,而你天生就跟所有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很难用语言描述,成就也远远不是我能推测的,你能走多远,我不知道,但这也意味着你承担的将远远重于感儿,无论多难,千万不要放弃,好么?”
“延郎誓不负师傅所望,自己选的路,就是爬,也要爬完!”杨延郎尽管听不太懂,仍斩钉截铁地道。
“嗯,时候不早了,早点出发吧!”刘仁恩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道。
“父亲,孩儿走了,您多保重!”
“师傅,延郎走了,珍重!”
“大将军,属下告辞,保重!”
杨延郎、刘感带着数十刘府亲兵,迎着微风,披风倒映着落日的余晖,恭声向刘仁恩抱拳道。
......
“大哥,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在与崔文秀、司马炜等大队人马汇合后,杨延郎仍对老师的死耿耿于怀,终忍不住问道。
“我怀疑是当朝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搞得鬼!”刘感见杨延郎再次提起,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说?”杨延郎有点震惊,这个宇文述乃是皇帝陛下最宠幸的大臣,当年皇帝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宇文述便主动投到其门下,成为死党。同时,花费大量金银财宝为晋王铺路,其中,杨广能夺得太子位的关键人物杨素,就是宇文述通过牵线杨素幼弟杨约而成功的。而且宇文述还与皇帝陛下结为了女儿亲家,其三子宇文士及纳了南阳长公主为妻,成为了皇帝陛下的驸马都尉,宇文家族已经隐隐有成为关陇第二世家的势头。
“说来话长,这本是我们关陇世家内部的秘密,不过,延郎你也不是外人,为兄就如实跟你说。”
“早在开皇年间,当时的皇太子还是房陵王杨勇,而房陵王最大的靠山就是时为关陇世家首领,当朝上柱国、尚书左仆射、齐国公,现任太常的高颎,两人是亲家关系,同时高仆射的主张也是‘废长立幼,自古乃取乱之道,’而薛大人也是高颎一队坚定的太子党,与以杨素、宇文述为首的晋王党明争暗斗。”
“先帝文皇帝什么都好,就是猜疑心很重。很快,房陵王因为举止荒淫而被废,高仆射力争不果,也被罢官,这也是薛大人多年不得升迁的原因。而现在晋王登基,宇文述鲤鱼跃龙门,一举成为最精锐的左翊卫的大将军,而此时正好薛大人落难,本来薛大人的罪责就是可大可小,最大不过丢官,最小不过警告,然却判了个流放岭南。薛大人一把年纪的人了,流放岭南,活着回来的几率不足一成,这是明显的借刀杀人、落井下石!”刘感狠狠地喘述道。
“然大哥怎么判断就一定是宇文述搞的鬼?老师没有别的政敌么?”杨延郎疑惑地问道。
“宇文述此人贪婪陋鄙,为人呲牙必报,薛大人当年与他作对,如今他翻身了,有机会自然要整薛大人了!还有咱们的皇帝陛下隐忍多年,如今终于得登大位,长久得不到发泄的情绪,可指不定做什么呢!我估计薛大人只是第一个,后面的像高颎、贺若弼、宇文弼等人,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刘感口无遮拦地道。
“唉,咱们的地位还是太低了,接触不到这种层面,又怎么能知道最真实的情况呢!大哥此言就咱兄弟私下说说,切不可传出去,就算要找宇文述老贼报仇,现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杨延郎不明白阔别一年后的刘仁恩与刘感都有了如此明显的变化,难道是大隋要变天了吗?杨延郎如是想道。
两人正谈话间,忽听队列前有争吵声。杨延郎放眼望去,原来是官道两头被堵了,对面迎来了数十匹骑着骏马的公子小姐及其侍卫。
“又是你们!”钟思涛以大铁枪遥指对面,大喝道。
杨延郎与刘感快速带马,拨开人群,来到队前,正眼视之,乃萧铣、张绣一群人是也。
“呵呵,原来是杨将军啊!当年杨将军不辞而别,一年之后,如今已是翊军将军,威震并州,真是少年英雄啊!”一声优雅而扣人心弦的声音自公子小姐群中传出,人群分开,露出一个身着白衣锦袍、头插银簪,秀发随风而舞的女人,正满脸微笑的望着杨延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