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吞吐

卡拉多省作为帝国的自治区，本身还是实行邦联制的，宽松的政治环境和无拘无束的文化氛围也许是吸引那么多种族前来定居的一大理由。

不过卡拉多的商品经济一向不发达，既没有什么珍贵自然资源，还缺乏驰名天下的品牌产品。

没有富商大贾前来周流，自然是一潭死水，仅有的商队是大大小小的几个猫人部落，贩卖一些零零碎碎，破烂的兵甲，油盐酱醋，植物种籽，毛皮衣物，诸如此类，乃至一些粗制的致幻品。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今一个冰息桥堡崛起，而且被卡拉多最有经济实力的凯曼扶持，发展势头可谓蒸蒸日上，隐隐有了商业中心的趋势，琳琅满目的商品、自由多样的交易方式以及科学的管理体系吸引大批商人前来，可谓是日新月异，给卡拉多的经济环境注入一针强心剂。

然而好事多磨，卡拉多的战火又给这蓬勃发展的一切蒙上阴云。

帝**队同德尔荣光的叛逆厮杀不休，哪怕帝国一方人数占绝对优势，局势依然胶着。以小股部队作战的德尔荣光神出鬼没，战火遍及整个卡拉多省，乃至有朝南面资源丰富农业发达的雅拉珊省漫延的迹象。

在连天兵燹中，各地强盗山贼纷纷占山为王，掠夺乡里，极大地破坏生产。这些土匪中最大的一支自称“罹恨者”，即“遭遇痛苦的人”，他们啸聚山林，用险制塞，奴役人口，祭祀邪神，不过半年便俨然一方霸主之姿。

乱世中各自有应对之策，大量情报贩子、谍报人员、盗贼人蛇疯狂搜集各大势力的信息，这是不为人知的第二战场，死亡、阴影笼罩，痛苦的种籽长出扭曲的藤蔓，缔结喷洒毒液的腐烂花朵。

据可靠消息称，德尔荣光背后是一个名为“复苏者与哀嚎”的大型奥术师流派同盟。这些奥术师明显遭受难处了，也许是什么排挤，也许是资源不足，反正他们违背习惯法和道德的约束，插手地面的纷争是不争的事实。具体的不得而知，德尔荣光的保密工作不错，奥术师也不是什么装腔作势、大摇大摆的盛装公鸡，他们深居简出，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做着自己的研究。

相比之下，罹恨者就格外的轻浮了，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对自己的近况也是不加掩饰。据了解，他们最早来源于一个小型的邪教组织。祭祀的邪神是所谓八圣灵的阴暗面——八魔神。既然说是邪教，自然不是和平友谊的，各式各样的罪行在罹恨者组织里层出不穷。这些人都是不正常的，反社会的，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变态的。他们就像下水道里的腐烂蘑菇似的，分明是畸形的怪物，但却根除不尽。

或许对八圣灵的敬畏一直潜伏在这片大陆的每个人血液里，哪怕第七帝国明令禁止圣灵崇拜，类似罹恨者的地下组织时不时要冒头。

帝国著名史学家、考据家、鉴赏家、艺术家、思想家、皇家巫师，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人物”的大学者罗曼普顿的历史著作《圣训——不为人知的信仰》中指出，八魔神不是仁爱，也不是毁灭，而是惩戒，撘伐悖逆，传播哭嚎与泪水，培植欢愉和挣扎，祂们是天地至无情的代名词，也是人性最恶之精华，极寒、干枯、饥荒、怨怼、仇恨、亵渎、嗜血、衰老，当祂们降临世间，万物都会在凄厉的号哭中走向注定的堕落，陷入无生无死的冥渊，只有虔诚者方能始终。

这本书包装精美，金色封皮，毛牛皮的书脊手感优良，纸质柔韧，印刷工整清晰，高档墨水的气味历久弥香。这么一本书，放在床头，或是书架里，都是极有面子的。当然这面子要六十个金币。

哭嚎洞穴的罹恨者首领罗曼卡的床头就有这么一本“面子”，他时不时会装腔作势地翻一翻。这么说是因为这个粗鲁怪物并不识字——他甚至不知道这本书是反对八魔神的——可又想充作文质彬彬的模样。叫任何人来说，都知道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罗曼卡接受了魔神祭祀的洗礼仪式，一个好端端的人头变成公鹿的模样，还长着肉食动物的锋利獠牙，一双眼发着不详的红光，浑身肌肉异常鼓涨，灰白的皮肤暗暗的发青，静脉血管像裸露的树根一样盘绕在他身上。

这副尊容叫个胆小的看了，当即就得尿了裤子。

这时候他把“面子”一把撇在床头柜，起身打量自己的小木屋，地板是一根根结实的原木，受水汽浸染，长着苔藓，气味古怪，墙上挂着血迹斑斑的钉头锤，靠墙的桌子上是几个稀烂的人头，已经风干了，像一坨一坨的古怪的泥团。地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个木盘子，盛着吃剩下的焦黑的烤人肉，有几根手指，一些肋骨。火把微弱地燃烧着，光影变换着，房间里呈现一片模糊的混沌，叫人心烦意乱。

罗曼卡喜欢这样的气氛，这种无序的罪恶叫他回忆小时候看到的一条水奎蚺，藏在水光粼粼的溶洞里，琥珀色的竖瞳上覆盖着透明的瞬膜，投射出来顶级掠食者的傲慢与贪婪。

他有些饿了。

木屋的窗洞外是洞穴顶端，有个小裂隙，轮日的纯净光辉射入，哺育几株岩缝里顽强求生的植物，那样绿意盎然，像祖母绿的宝石般生辉。

罗曼卡厌恶的盯着这些植物，厚实的嘴唇翻起，一副铡刀般的牙齿用力摩擦，白沫四溅，那神情像是看到仇人似的。

他骨髓里对生命的厌恶是一道诅咒，使得他随时随地都会泛起不可抑制的杀意。

他奈何不得高高在上的植物，又记起前几天抓着的几个过路人，顿时狞笑起来。

“门口的！蠢货！叫守牢的把那几个肉块绑到行刑架上！”他大吼一声。门口站岗的一个小卒连滚带爬得冲下栈道去，高声呼喝着“罗曼卡首领有令！把前几天抓到的肉块放到行刑架上！”

罗曼卡施施然走到窗前，低头俯视这巨大的洞穴，地势从左到右下降，从曲曲折折的入口甬道，过渡到一片宽阔平地，一直到地下湖，散乱遍布着木头的建筑，几个粗大的柱子没入湖面，支撑着一片凌空的小木屋子，互相有悬空栈道连结，看着这些薄木板惊险之极，但是出人意料地结实耐用。

这股罹恨者里面没有什么建筑能人，所以这也根本不是他们自己建造的。

他们从一帮匪徒手里抢来的。

顽强抵抗的土匪头子成了罗曼卡桌上的“泥团”。

现在这个凶徒从墙上摘下自己的钉头锤来，施施然走下栈道，拐几个弯到了一个悬空平台上。

几个柱子排列，凝固的血液发黑，已经看不起原木的本色。现在已经绑好了五个男女，已经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可看到罗曼卡这个狞恶的怪物，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

这五个有三个是德尔人，两男一女，剩下一个南方的尤敦贵族，一个混血干诺人，没有老弱。

罗曼卡先上来二话不说敲碎了那个贵族的头，紧接着狠狠地噬咬裸露的大脑，三两口吞下肚，闭上眼回味一下，这才从刚才突如其来的愤怒中回过神来。

这惊变扼住俘虏们的咽喉。

一片寂静中他沉重的喘息。

“啊……真是甜美！好吃啊！”他陡然癫狂大笑着，周围是罹恨者也在扭曲的快意中放声大笑。那四个待宰羔羊爆发出宛如垂死般的哭叫来，可周围笑声太大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哭声。

“神啊！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啊……”

“饶命！饶命啊！”

罗曼卡一把抹掉嘴角的脑浆，发出尖细的鹿鸣，“慢慢来！慢慢来！我们慢慢吃！哈哈哈哈！！！”

“我要吃脑子！”

“大腿！”

“心脏最有嚼劲了！”

“烤眼珠！一口一个！是不是！哈哈哈！！”

“没有人来救你们的！在八魔神的注视下哭嚎吧！”

第二个俘虏被剥开颅骨，是那个混血干诺人，健壮的汉子，可却尿了裤子，要不是饿了几天肚里无食，当场就得屎尿齐飞。

他的大脑剧烈颤抖着，罗曼卡好好地用他长倒刺的舌头舔舐了一番，像舔冰棍似的，刮下一些脑浆。随后是慢慢享受的美妙时光，直到这个可怜的俘虏的颅腔空荡荡像个陶罐，他脸上残留直面地狱的恐惧与海马体融化的茫然。

瘫软的尸体被解下束缚，被其余罹恨者瓜分。

两个德尔男人想要归顺，罗曼卡花半秒钟深思熟虑后，提出了反对意见。

又是两块大脑下肚。

最后还剩一个小姑娘，她早就完全呆滞了，一张脸透明样白，皮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罗曼卡好整以暇地扣下女孩的右眼，就像摘葡萄，往身后一丢，几个热爱眼球的恶徒疯狗一样冲上来抢食。

“不要……不……”女孩无力地悲鸣。

罗曼卡猩红的眼里带着自然无情的智慧，“凡人，终究是食物，投入八魔神的怀抱是你最大的幸福！”

“救我……神啊……”

罗曼卡慢吞吞地把手指伸向女孩另一个仅存的漂亮眼珠，这圆球不断颤抖，瞳孔紧缩，血丝弥漫。

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眼皮收缩，但没用，手指探入上眼眶。

轰！

地震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地动山摇，这些悬空的建筑摇摇欲坠。

“怎么了！地震了！”

“跑！”

这些暴徒慌不择路，大多掉下平台，运气好的摔到湖里，差的就直接摔死了。

罗曼卡在剧烈的晃动里第一时间下蹲，冰冷手指离开女孩的眼。

洞穴在呻吟。

轰！轰！

震动更大了，而且绝对不是地震，而是外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山体！

山壁不断掉下石块来。

不断有暴徒跌落，栈道破碎，平台有几根柱子支撑还算稳固。

罗曼卡盯着那面开始下陷的山壁。

轰轰轰！

撞击声不断加大了！

“八魔神的惩罚！”

“哈哈哈！我还回到八魔神的怀抱了！”

“都要死！都要死！嘻嘻嘻！”

在这天摇地动中，这些罹恨者们群魔乱舞，欢天喜地！

洞顶裂缝不断扩大，那些植物抖擞着，招展着，迎向光明。

女孩用她幸存的眼睛，看到山壁嘭地破裂！

光！到处是光！从破口涌进来的是光明！

还有满天烟尘里巨大的人形阴影，头部两道红光探照灯似的刺入黑暗。

阴影迈步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多么巨大的钢铁造物啊！

就像神话里末日的缔造者一样，带着伟岸而狂暴的力量，冷漠而舒缓的毁灭。

所有人、物，都安静了。

在这钢铁造物面前，不敢喧哗，甚至不敢喘息。

只有它的脚步声，回荡，空空的回声是紧凑的弦调。

它站住了，一只脚在水里。

沉默一会儿。

在所有人崩溃前。

它开口了，宛如平地惊雷，低沉的冰冷的机械的嗓音粗暴极了。

“所有罹恨者缴械投降！违令者死！”

说一句话，喷出的气流来回激荡，万兽嘶鸣。

在所有人一片茫然中。

罗曼卡，这个怪物，喘息一声，站起来，弯腰，冲锋！

前进。

世界是空虚的，可就是能束缚人。

他奔跑。

两束红光照在身上，苍白的躯体此刻艳丽如霞。

他是迈进的狂徒。

他想起儿时看到的水奎蚺……

他高高跃起。

钉头锤的血迹在阳光里宛如宝石。

钢铁造物的手臂上有孔，喷射出一些过热蒸汽。

无声无息，就像风一样。

罗曼卡健硕的躯体在半空开始皱缩，像失水的海藻。钉头锤发红，融化。

他慢慢掉落。

在湖畔，下半身在水里，面朝他此生最无解的敌人。

“八魔神在上……”

首领的死亡让这些精神异常的暴徒纷纷做出选择。

有逃离，有抵抗，大多投降。

前两者被作为实验原料和实验体的食物，投降的被奴役，一部分是炮灰，一部分做苦力。

奥术原理上的生物技术调制出廉价而强力的克隆兵，以巨魔为基础，力大无穷，加入猫科动物的基因，让它们行动迅速。武装着极度精良的铠甲，在巨大钢铁造物“绞肉机”的带领下，一个月横扫卡拉多各大领地。

帝**覆没，德尔荣光潜伏，罹恨者被强力清扫。

帝都皇室爆发内乱，各地纷纷派兵参与皇位争夺。几万军队正在帝国第一元帅安图诺斯的率领下前往卡拉多平乱。

局势变化迅雷不及掩耳。

……

卡托胥漫步在白地宫，这里空空荡荡的，快被拆毁了。

他身边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现在他是卡拉多第二号人物，还是很受不法分子“欢迎”的。

此刻他不是主角。

科列布，这位凯曼曾经的宫廷巫师，一个不光彩的守护者，现在站在自己的炼金室前，不言不语。

卡托胥走上去，想安慰他。

科列布率先开口了，“圣裔大人，是不是该走了？”

“只要您想，随时可以。”

科列布犹豫一下，点点头，“好，我们回冰息桥堡准备准备，就出发到阿奎拉尼大陆去吧。”

阿奎拉尼大陆，在东大洋彼端，帝国的未曾触及的领域。

那里有奥术师学院，培养奥术师学徒。

整个星球的有志向有能力的人都在那里。

帝国的文明发展缓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几乎所有贤人都被送往奥术师学院了，造成严重的人才流失现象。

无所谓，反正地面本就是为了给奥术师联盟提供奥术师来源的生态园。

现在，卡托胥作为圣裔也要跟随科列布前往奥秘的杏园了。

同行的有大批侍卫，还有一个独眼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