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息全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像秋日里的湖水上泛着的随波飘零的花瓣。哀伤的成分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最后汇集成一份凝重的忍耐。
本在煮茶的莫安被这样的水月息盯着浑身不自在。肢体动作慢慢僵硬,顿有全世界都在指责自己欠他的那种错觉。
画夜似个局外人,淡定自若的翻看杂记。看书的嗜好是公子来苍国之后养成的。要说养成,区区几天而已,能养成什么习惯?说到底还是在看莫安笑话。
“息……”莫安启齿。
“为什么?”水月息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大声喝斥。这种轻声细语调子却有种人神共愤。愤的莫安是所作所为。
莫安正色,面带严肃,“什么为什么?”
冷下脸的莫安看起来真的很有那种气势。墨轩的威严是不怒自威,风飏的威严是冷酷无情。她的威严,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诠释的居高临下。
“为什么要和大人起争执?为什么要与大人反目?大人那般待你,连我们都以对你百般迁就为己任。为什么要那么做?为……”水月息激动得说话的语速极快。接连的问题抛向莫安,砸得她屏息。
“没有为什么!”陡然打断他的激动。他憋得面红耳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园子里,像碎散而下的月光,又像是被风吹落的碎花,扑扑索索地洒下,让人感觉心碎。
水月息的眼瞳,空了;声音,没了;心跳,沉了。那原本温润的眸子带着的琉璃色总让她欣喜。现在,只剩下了伤。
一种被背叛的冷意渐渐蔓延。莫安不禁蹙眉,被他浑身散发的伤感刺得心坎隐隐作痛。
都说她直白单纯,跟水月息相比,她那点单纯简直上不了台面。复杂得叫人愤怒。
水月息一直将她当作孩子一样维护着。因为曾经的她是那么的纯真懵懂。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奋不顾身义无反顾的替他人着想。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她了。
水月息蓦然转身,走到门外纵身离去。
画夜的目光这才离开手中的书,单手指着额角,惟恐天下不乱似的笑,“他恨你。”
莫安淡淡瞥过他的笑,慢慢撅起嘴,幽怨的眼神毫无遮拦,“我在这边煎熬,你在那边看戏。公子是否太不人道了?”
画夜含笑,眉角带着安抚的暖意,“成大事者,必将经历刻骨铭心。”
莫安剜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本公子坐得好好的,干嘛要站着?”公子打趣,莫安手里握着的木勺忍了又忍,才没扔到他脸上。
撇撇嘴,继续手里的煮茶大业,悠然地说,“只要将他骗了过去,剩下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在苍国,是人都知道水月息的单纯。无论他的灵力有多高,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单纯的他往往会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同时也牵引着旁人的态度来判定一件事情的真相。毕竟不管是墨轩还是暗月玄,乃至莫安,在某些人眼中,都是狡猾城府的人。
待到莫安一壶茶煮好,良衣由外进来,先行了礼,才说话,“殿下,十公主一会儿要去御花园赏花。下人已经开始布置了。”
十公主苍姌薇直至今日不曾出嫁。倒不是没人看上她,据说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的张尚书就对她念念不忘。只是十公主并无嫁人之意。苍王苍宇弈对十公主的纵容曾有不少老臣进言参奏。但没人能改变苍宇弈的决定。
你愿嫁,我十里红妆锦铺送嫁。你不愿,哥哥我养你到白头,护你到寿终正寝。
“王后娘娘驾到……”伴随着管事公公的喝唱。莫安疑惑地与良衣对视。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王后?!她从来不喜与后宫女眷往来。虽然跟女人打交道可以得到许多小道消息,但那种事情她做不来。她不做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做,也轮不到她去上心。
“你陪我去?”莫安问画夜。
画夜摇头,慵懒的瘫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你自己都不喜与女人打交道,叫我去?不怕我把人拍飞了出去?”好吧,他赢了。公子不顺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亲亲她的脸颊,啄了啄她的粉唇以示安慰,“乖,去吧。”
去吧?
去你妹啊!!
不过,无论王后因何事而来,都正合她意。
莫安刚从偏殿过去,就见一名风髻雾鬓,朱唇榴齿,盛服浓妆,芳香袭人的美人高贵的众人拥躇下步入正门。
苍述的长相,原来随他娘。
“殿下金安。”王后身边的头牌公公是司明达的徒弟,叫冯德宝。是个油头。在宫里可谓八面玲珑,再加上师傅是司明达,走到哪儿都有人给脸面,使得他在宫中更是如鱼得水。
雍容的王后端坐在正堂之上,双目精锐。两旁从宫女到嫔妃站了十余人。好在公主殿的宫殿够大,不然这么多人涌进来,还真没地儿站。
【苍国安氏沫筱,年方十八。慧质兰心,聘婷秀雅。师从国师墨轩,与二小主交好。暮帝元年,封公主,赐金印,号莫安。同年与游侠画夜公子成婚。】这是宫中记录。凡宫中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十里红妆,繁花锦铺,何等荣耀,何等夺目。
白肌肤似华丽的丝缎,柳眉如黛。淡金色的眸子似一泓清澈的秋水,微微荡漾。雪金丝绣边的柔软质感白纱长衫从立领的衣襟直到脚踝。里面粉蓝色的裙摆撒开,烘托着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纤尘不染。
这就是不容他人仿制的粉蓝?
王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莫安,莫安从善如流的向王后蹲蹲身,“娘娘千岁。”
即便莫安做低了姿态,她的气势不同于他们的虚张声势,那种大气与生俱来,只一个眼神就足够震撼全场。旁边本想替王后造势的人在见到莫安后不由摸摸自己的脖子,噤声不语。
“区区一个公主,见到王后居然不行全礼?这般不懂尊卑,真为难了你这个半路公主。”
说话的女子眼角上挑,朱唇一点,带着清晰的疏离与宫中随处可见的冷漠。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水来。长发黑亮。腰肢纤细,一袭紫衣委地,上锈海棠暗纹。额配明珠,颈上带着一条圆润的珍珠项链,腕带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
看看四周的女人们,这姑娘的穿着似乎高人一等。所以说话也这般飞扬跋扈?
“她是何人?”莫安偏头,问身后的良衣。良衣忙上前一小步俯耳低语,“是张贵妃。她的哥哥就是当朝尚书,父亲曾是前朝二品大臣。已经告老还乡。”
莫安替苍宇弈默哀了三秒。为了权衡朝堂纷争,把人家家闺女纳入后宫。不但得陪睡,还得在自个儿家里给人家安排住处。里外里给人鞍前马后,真是为难他了
真不知道到底谁是王,谁是臣?
莫安这番想法有点本末倒置。但以她的理解,当王真的没有任何好处。看起来万人之上,地位崇高。其实呢?累死还没人偿命。
“娘娘找莫安,是有事?”第一印象不好,莫安任性的甩脸。她倒不是想要人家一来就捧自己,但凡人与人交往,都讲个友好和平吧?即便说不上其乐融融相得甚欢,一上来就给她下马威……
噢——
明白了。
仗着王上不在,又跟墨轩闹翻,以为她没后台了,所以来拆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