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尧再睁开眼时,床榻变软了,帐子变得素雅干净了,窗户也不是简陋的木栏了。
不惊不乱起身,身体没有见着半点伤痕,也没有任何不适。相反,比起以前,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舒坦了。
门吱呀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娇俏的姑娘。细眉杏目,面若桃花。
“醒啦?还好还好。我得告诉我家莫安去,你乖乖坐床上别动哦。”暖心放下手里的托盘转身就出了门,压根就忘了这漂亮的孩子是被自家姑娘掳回来的。
看见了粥食,珺尧才觉出腹中饥肠辘辘。慢慢掀了被子,慢慢下床。不知睡了多久,下床时脚下一虚,差点摔个脸朝地。
一股掌风袭来,他心中顿凛。却见掌风只是为了防止他继续跌倒的趋势,他面色一缓。
漓瞧见了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去找莫安的暖心。知是这小子出状况了。他好奇极了。莫安是个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人,而且对生死也淡漠到可圈可点。她怎么就对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孩这么紧张?还大费周章亲自去掳了回来。
难不成这孩子是她的私生子?不太可能。她那样子要有人敢说像个当娘的,他就敢称自己已经儿孙满堂!
想是这么想,猜是这么猜。嘴里却问那个精雕细琢的娃娃:“莫安是你娘亲?”
珺尧脸上顿时憋了个通红。一口粥在嘴里咽也不是,吞也不是。
暖心跨进门槛就听见漓问珺尧这个问题,当下笑道:“我家姑娘倒是想成为他娘亲,只可惜跟他爹没有那缘分。”她身后跟了一个小女孩儿。白嫩红润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透着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漠沧桑。秀气的鼻子,樱花色的小嘴,长长的头发只简单的勾起两边的耳发绕在脑后,扎成一束。
“就你能闹!”小女孩儿大眼一瞪,漓闹了个不快,干笑着摸摸鼻子把头扭向一旁,单手叉腰摇着玉骨扇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珺尧没去在意暖心,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刚进来小女孩儿。她先前那个高贵空灵的女人十分相似。难道是她的孩子?或者,是她的妹子?而且这屋里的人很明显都以她为中心,她说话的口吻与那姑娘如出一辙,连眼瞳中的缥缈也那般清透。
暖心麻利的给珺尧又盛了一碗粥,“多吃些,这里面可有好多药材。”
药膳?
珺尧又吃了两口,特别注意了一下口味,依旧没感觉到任何药的味道。
暖心嬉笑:“我家莫安制的药膳若是那么轻巧被你吃了出来滋味,那就不是她做的了。”
漓摸着下巴研究缩小版的莫安。她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身体说小就小,说长就长。方才见着还是大姑娘,这会儿就成小丫头了。
等珺尧吃完饭,暖心撤了食盘下去。莫安也不让漓夜出去,给珺尧把了脉,道:“你说你身上的毒打娘胎就有了,我却发现不仅有陈年旧毒还有不久的新毒。所以擅自做主把你带了回来。等你毒去了,我会送你回去。”
珺尧起身,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这个时候他若还猜不到这小娃娃是谁,那他真白白糟蹋了他的智商。
“叫我莫安。”
珺尧抬头看她,黝黑的眸子仿佛被外面的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莫安同样也在看他。两人对视良久,莫安才问道:“你娘是谁?”
珺尧沉默许久,缓缓道:“珺尧不知娘亲姓名。从出生至今也不曾见过娘亲。”
莫安笑了。空灵的笑带着戏谑的笑意,还带着点淡淡的坏。
珺尧又道:“莫安不问我爹姓氏名谁?”
莫安摇摇头,“没兴趣。”
哑谜!
一个问一个答,问的不是问题的问题,答的不是答案的答案。
漓手中玉骨扇一合,拢在另一只手中,倾身勾住她的腰。他的头俯在她的肩旁,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微微有些痒。
“我怎么看他都像你私生的。”
见月提了药箱进来,莫安拍开漓的脸,“不要闹。”转过头正色吩咐见月:“今日起,你给珺尧施针!”
“是。”见月放下药箱,上前扶了珺尧回榻。
漓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合拢。“我看不得你对他好。他既跟你没有关系,干嘛还要救他?”
“我乐意救,干你何事?”莫安语速不急不缓,也不在乎自己的坐姿。珺尧注意力都放在了见月身上,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见月在床边摊开装有金针的布袋说:“不用管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他从来不懂什么叫知羞。”
珺尧轻轻点头,温润的脸庞带了些粉粉的红晕。
莫安和漓的举动,算得上惊世骇俗了。毕竟这里是中原内陆,不比蛮夷番外肆意胆大。虽然她现在像个娃娃,可她真真切切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啊……
“我们兄弟个个姿色上乘,也称得上人间龙凤。他一乳臭未干的孩子,你难不成要把他养大后成自己的人?”
床上的珺尧猛地咳嗽。
见月捏着金针回手就是一针射向漓,“出去!待在这里碍事。”
漓随手用玉骨扇扇开那枚金针。金针没入一旁的木柜,只余末端。
莫安呵呵低笑,拿开漓的手站了起来:“这山叫葬花山,这寨叫葬花寨。一般人,进不来。”
她说完与漓出去了。珺尧却是身体一僵,他清楚的知道她这话的意图。她是告诉他,这里不易寻,他的那些影卫可以省省力气找他的踪迹了。想来也是。若影卫能发现她将他掳走的事情,他又怎会在这里躺着疗伤。
以前进葬花山,除开陈尹平安排的路障,哨位,想上山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却跟不同以往。怎么个不同陈尹平没想明白。他只知道,莫安不在山上的时候,没见过莫安的人想进山,一如登天。
比伯是陈尹平的军师。喜欢穿深色儒衫,干干瘦瘦,长相平常,削瘦的脸颊夹杂着岁月的皱纹。全身上下能让人侧目的,只有他那双清矍明朗的眼睛,不同于旁人的浑浊。最喜欢捻下巴那撮小胡子。
比伯带着弟兄们没劫得了那商队,反被人打散。辗转月余也没能上得了山。那时莫安已经离开了葬花山去荒漠掳珺尧,哪有空管他死活。等莫安回来,比伯才得以进山。进山后他与陈尹平关在小屋里窃窃私语,最后认定莫安肯定不是凡人。不然就凭他对葬花山的熟悉,怎么可能在山下转了月余没能进得了山。
事后陈尹平看莫安的目光总带了些崇敬,真把她当了神仙。况且,她时不时以孩童模样出现,时不时又以成年女子模样招摇,这样一来,山上的人不想把她当成神仙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