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水亭夜会

次日辰时，众人都已起身，来到山寨大堂聚齐，饱餐一顿。裴宣先是遣散了那些不愿同去的喽啰，给予钱粮让他们投往别处，然后吩咐愿意同往的喽啰们将钱粮财货装到几辆大车上，插上商队的旗号，众人换了商旅或是护卫的服饰，着几匹马拉了大车。

做完这一切，裴宣去请宋江等人，宋江看到已经收拾停当，便命众人起行，前往二龙山。裴宣着人在山寨放了一把火，不一刻，将一座大好山寨烧成白地，免得以后再有人占住此山，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也算是为当地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宋江一行人扮作商旅，一路晓行夜宿、穿州过府，行了半月有余，看看到了郓州地界，宋江同众人商议道：“我等三人此次前往蓟州，一是为了请汤隆兄弟山上帮忙打造军器，二也是为了顺道到梁山泊去与晁盖头领商谈结盟一事。我于路上寻思，若是大家伙一股脑都到梁山上去，这许多人却不像是结盟的样子，更像是前去投托入伙。若是那晁天王就势邀请我等留在山上共聚大义，因着宋某昔日里与那晁天王颇有些交情，于颜面上倒是不好推却，岂不耽误了正事。因此我打算在此地与众位兄弟分开行动，我只带戴统领和石秀兄弟前去梁山泊，其余众人随李将军绕过梁山经淄州前往二龙山，由他为众位兄弟做个引见，杨将军定然会热情迎接大家上山。我与戴统领和石秀兄弟到了那梁山，以结盟为名请求见晁天王，他也就不好再说出留我等在山上共聚大义的话语，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答道：“谨遵公明哥哥吩咐。”只有李逵一个人在那里闷闷不乐，囔囔道：“俺在江湖上也多曾听得晁盖如何如何仗义，只是不曾见得他人，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今日正好路过此地，想去拜会一下，主公却不许俺去，怎不令人气恼？”

宋江面容一肃道：“你又在那里抱怨什么，你可还记得下山时答应我的条件，你若是不肯遵守，下次再不带你出来了。”其实宋江这样安排，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此次下山，他就带了李逵和戴宗两个人，如今要去梁山与晁盖结盟，戴宗由于与梁山上的军师吴用曾有过交往，是一定要去的，而杨雄这些人到了二龙山又必须有人做引见，就只能让李逵去做了。之所以带上石秀前去梁山，主要是因为宋江对石秀沉稳机警的性格比较欣赏，更兼石秀武艺超群，胆大心细。此次前去与晁盖结盟，虽说遇到危险的概率很小，但是也不能不妨，基于这番考量，石秀当然是不二人选。

宋江这番话比什么都管用，只见李逵听了之后，再不敢埋怨了，他生怕宋江一生气，今后真的不带他出来，让他整天呆在山寨里，还不如杀了他。

既然众人都没有异议，宋江当即与众人道别，他生怕李逵鲁莽，临行前叮嘱他遇事要与其他人多商量，不要莽撞行事。李逵一叠声地应了下来，然后带上杨雄一行人转道淄州，前往二龙山不提。

且说宋江三人自别了李逵等人之后，取道往梁山迤逦而来。在路上行得三五日，这一日三人贪赶路程，不觉行到酉牌时分，来到一处所在，天渐渐黑了下去。但见周遭目之所及，尽是河湖港汊，于此傍晚时分，水面上雾霭沉沉，颇有几分神秘之感。

宋江抬眼望去，想要找到一个借宿的地方，只见在那枕溪靠湖之处有一家酒店，门前挑出一个酒旆子，掌着一个灯笼，依稀可见店中尚有灯火。

宋江三人大喜，奔到近前，只见那家酒店门口挂着一张酒帘，尚未打烊。三人当下揭开酒帘，进入那家店中，三人向屋内看时，都是空座头。许是时候晚了，故不曾有人在此歇脚。三人拣一处坐下，靠墙倚了手中武器，解下包裹，掀起毡笠，把腰刀也挂在一旁。

这时只见一个酒保走到三人跟前，问道：“客官打多少酒？要些什么下酒？”

石秀在一旁答道：“先取半桶来，再给我们切五斤熟肉来下酒。”

酒保应了一声，进内自去准备，去不多时，三人见他将来半桶酒放在桌上，又铺下一大盘熟肉，数盘菜蔬，放了三个大碗，然后一径进内去了。

石秀看到这番光景，暗对宋江二人道：“小弟看这酒店处处透着古怪，恐怕不太干净，我行走江湖之事，多曾听得有开黑店的惯常用那下三滥的手段，将麻药下在酒里，麻翻了客人，谋财害命，两位哥哥且留心了。”

宋江听石秀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天下该不会有这般巧的事情，这处地方四面皆环着水面，此处又有这样一个古怪的酒店，孤零零立在水边，我们该不是到了梁山泊了吧。想到这里，宋江冲内里叫道：“小哥，请出来一下。”

酒保听得宋江呼唤，急忙从内间走出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说完之后垂手站在一旁，等待宋江问话。

宋江问道：“这里可是梁山泊地界？你们掌柜的哪里去了，为何不见他出来？”

酒保答道：“回客官的话，这里正是梁山泊，我们掌柜的有些要事去处理了，不在此间，客官因此不曾见得，此间暂由小人打理，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去做即可。”

宋江得酒保证实这里就是梁山泊，知道这间酒店是朱贵开的，当即站起身来，作色道：“好你个刁滑的小厮，到了此时还在拿言语支吾我等，你道我不知你们这是家黑店，专在此间为那梁山做眼线，还不快将你们店主‘旱地忽律’朱贵唤出来。”其实宋江并不确定朱贵此时是否就在酒店之中，只不过是拿话诈他一诈。

宋江这番话果然起了效果，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内间传出一个声音道：“什么人在此喧哗？”宋江三人当即向那人看去，只见一个人背叉着手，从里间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头上顶着一条青色头巾，身上穿一件淡绿长袍。

宋江向那人拱手道：“来的可是江湖人称‘旱地忽律’的朱贵朱头领？”

那人并没有因为宋江道破他的身份而有任何恐慌，淡淡地道：“正是朱贵，三位将在下了解得这般清楚，想来也是江湖道上的朋友，不知怎生称呼？到此意欲何为？”

宋江回道：“在下山东郓城县宋江，现在二龙山上聚义，这两位是神行太保戴宗和拼命三郎石秀，如今我三人前来，是要见晁盖哥哥，有要事相商，烦请朱头领为我等通报。”

朱贵听得宋江之名，当即翻身拜倒道：“原来是公明哥哥，小弟方才多有得罪，冲撞莫怪。晁头领整日里盼着要见哥哥一面，今日哥哥来到山寨，晁头领定然不胜欢喜。”

宋江上前扶起朱贵，为了避免引起晁盖误会，他觉得还是先向晁盖等人道明来意比较好，于是向朱贵言道：“朱头领快快请起，宋江如何能当头领此番大理？今日宋江前来，却不是为了与晁盖哥哥叙旧，而是为了二龙山与梁山泊结盟共抗官军一事，烦请朱头领通报时向山寨众头领言明此事。”

朱贵一听此话，知道事关重大，不是他能够做主的，当即吩咐刚才的那个酒保上山去向晁盖禀明宋江三人的来意。然后转头向宋江道：“今日天色已晚，哥哥暂且屈身在此店中住上一宿，明日一早，我就带三位上山去见晁盖哥哥以及众位头领。”

宋江想了想也只得如此，就应承了下来。朱贵大喜，当即引三人来到酒店后面的水亭上，然后命人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将来相待宋江三人。四个人在水亭上，边吃酒边观赏夜晚的水景。

宋江看得多时，并不见周围泊有船只，便向朱贵问道：“敢问朱头领，你等如何能够得船来渡过去，到那梁山上。”

朱贵道：“哥哥有所不知，我这里要想上山，都是靠山上的船只来接，因此附近不曾有船只停泊，哥哥只管放心，明日天一亮，待我往山上射一支响箭，山上听到时，自有船只前来接哥哥上山。”宋江心中赞道：这种传讯方式倒是独特，我军倒是可以借鉴来用。

酒至半酣，朱贵问道：“前些日子，山寨众头领听说哥哥被张文远那厮坏了性命，晁头领当即便要带齐山寨人马打上郓城县，为哥哥报仇，将张文远那厮碎尸万段。被吴军师劝住，提议先派人到郓城县将事情打听清楚再采取行动不迟。后来听说哥哥到二龙山落了草，晁头领等人与二龙山上的杨志头领昔日里有些误会，生怕到得二龙山与他起了冲突，于哥哥面上不好看，近日山寨又遭到官军和附近民间乡勇的多次进犯，因此不曾得空派人前去探望哥哥，怠慢之处，哥哥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