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浔阳江畔

宋江三人重新上路，直奔江州而去，一路无话。三人行了一月光景，进入了江州地界，此时已经入了八月，即使如今三人到了江南，天气也已开始逐渐转凉。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处地界，经过打听，方知是揭阳岭。听到这个地名，宋江心里先自一惊，这不就是李立开黑店的地方吗？说实话，宋江对李立、孙二娘这些开黑店卖人肉包子的人，没有一点好感，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可这些人偏偏又与他看重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立是李俊的弟弟，孙二娘夫妇对武松有救命之恩，使得宋江很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若是没有这层关系时，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直接一刀杀了了事。

走不多时，过了岭头，只见岭脚下一家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孤零零地立在道旁，在那树荫下面，用竹竿挑出一个酒旆子。

鲁智深见了欢喜道：“哥哥且看，那里有一家酒店，我们走得这许久，肚中又饥又渴，且买碗酒吃了再走不迟。”武松也在旁附和道：“大师之言有理，小弟肚中也正饥饿难耐，只是需防得它是家黑店。”武松毕竟是个谨细的人，出言提醒二人提防着些。

宋江道了一声“省得”，就带着二人向那家酒店走了过去。三人入得店来，只见店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客人，三人对视一眼，觉感不妥，但他们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怕。三人将行李歇了，把武器靠在壁上，宋江在上首坐定，鲁智深和武松在下首坐了。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前来招呼，鲁智深忍耐不住，叫道：“怎得不见店家出来？”话音刚落，只听里面应道：“来了，来了，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三人抬头看时，却见一条大汉站在面前，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破背心，露出两条膀子，一副赤须杂乱地贴在脸上，两只眼睛不时闪过一道凶光。宋江暗暗留意此人，看到他自出来以后一直拿眼往自己三人的包裹上打量，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开口调笑道：“在下素闻揭阳岭上有一家黑店，专用麻药害人，麻翻了就做成人肉包子把来卖，我们三人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今日特来见识一二。”

宋江一席话，登时唬得那个店家出了一身冷汗，口不对心地说道：“客官说笑了，青天白日的，谁敢卖人肉包子，客官勿要诬陷好人，若不吃时，请自便。”

宋江哈哈一笑道：“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店家何必当真，我等正**难耐，如何去得别处，店家先打一桶酒来，有什么下酒的只管将就一些，我们吃了也好赶路。”

店家应了一声，匆匆进内去了。武松低声言道：“两位哥哥，依着刚才的情形，这十有**是家黑店，我们需要小心一二。”宋江和鲁智深点点头表示省得。

不一时，店家将了一桶酒前来，放在桌子上，也不答话，兀自进内去了。三人拿起桶中的勺子舀了酒只管吃，浑然没有注意到侧屋中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三五碗酒下肚后，只听得武松叫了一声：“啊也，这酒中有古怪，两位哥哥莫再吃。”话音刚落，武松便一头倒在了桌子上，宋江和鲁智深会意，便也有样学样，一时之间，三人全着了道。

李立看到麻翻了三人，从侧屋走出道：“惭愧，差点被这些人唬过去，这几日不曾有买卖，今日始得发市。”一边吩咐下人将三人拖到内间，一边向着三人的行李走去。将三人的包裹收好后，李立看了一眼鲁智深靠在墙壁上的那条水磨禅杖，吃了一惊，上前用手掂了掂，一时竟然拿它不动，再加了一把力气，方才将他拿在手中，心中暗道：怕不得有五六十斤重，也亏得这个和尚能使得动，这样一条好汉，坏了甚是可惜，哎，今日我便发一次善心，饶他们去吧。

李立想到这里，赶紧入到内屋去，喝止众人道：“且慢，这三人看样子倒像是好汉，我哥哥李俊经常劝我不要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吃着黑矮汉子一吓，我也有心不再做这等事，就饶了他们去吧。小六子，你带几个人将他们扔到岭上去，连带把他们的包裹和武器也带了去，记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别被野兽给衔走了。店中尚有些财物，回来后你们把去都分了，客店一把火烧了吧，我今日就到浔阳江去寻哥哥李俊，也免得他们事后来寻事。”

店中伙计中有一个人走出来，显是那个被李立唤作小六子的，指挥其他人就要来抬宋江三人。宋江三人将李立刚才的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知他已有悔改之意，也就不再继续装下去，三人同时坐起身来，唬得屋中之人瞠目结舌，李立更是呆在了当场。

宋江淡淡地说道：“店家可知你刚才的这番话救了自己一命，我三人故意装作遭了你们的算计，其实是为了让你们自曝恶行，你们果然信以为真，幸得店家能够悬崖勒马，否则此刻定叫尔等人头落地。希望店家说到做到，从今往后，不再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若仍是怙恶不悛，再叫我撞上，定不饶你。”

店家一叠声地连称不敢，宋江不再理会他，三人拿了自己的包裹武器，一路往浔阳江赶去。武松于路上问道：“刚才曾听那店家说，他的哥哥就是我们要找的混江龙李俊，哥哥何不着他领我们前去见李俊？”

宋江摇摇头道：“武兄弟考虑欠妥，刚才我对那李立一顿疾言厉色，若是让李俊知道我明知李立是他弟弟还加以训斥，与李俊面上须不好看。如今我们装作不知情，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李俊就不好怪我不给他情面。”

武松点头道：“哥哥思虑周详，虽然如此，我们恶了他的弟弟，此事恐不好办，只看那李俊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人又行了半刻钟，看看来到了一条江畔，举目望去，烟波浩渺，不见边际。江边倒有许多做鱼生意的店家，三人在李立那里水米未进，又走了半天路，更觉饥饿难挨，就到江边一个店家处占了一副座头，要了一桶酒，几尾鱼，向店家打听清楚了这里便是浔阳江。再向店家打听了李俊此人，还别说，李俊在这一带那可是远近闻名，经常向附近的店家贩卖活鱼，因此许多人都识得他。

正说着时，猛然间见得四条大汉走进了店中，店家向宋江指了指进门的四人道：“说曹操，曹操到，看到刚进门的那四条大汉了没？为首的那个就是李俊。”说完便去招呼李俊四人去了。

此时，不消店家说，宋江也能猜出来人是李俊，因为他在四人中看到了李立，李立也已看到了宋江三人，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宋江不以为意，向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向另外三人看去。但见为首一人身长八尺，颇为雄壮，生得浓眉大眼，髭须垂将下来，根根有如银线，身旁跟着两人，也是气度不凡。

宋江看到李立向李俊说了几句，李俊果然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待看清三人的容貌后，李俊疾步走上前来，向着宋江行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可是宋公明哥哥？”

宋江还礼道：“小可正是山东郓城县宋江，来的莫不是混江龙李俊？”

李俊欣喜道：“在下正是李俊，方才听我那弟弟李立说，今日遇到三个外地来的客人，原本要劫夺他们的财物，却反遭了三个人的算计，多亏三人饶了他的性命，我也曾屡次劝他不要再做此伤天害理的勾当，今日终叫他吃了教训，方始收得性子，来寻我做事。后来我细细问了三人的相貌，心中猜得**分是公明哥哥，待赶到揭阳岭上时，遍寻不着，只得沿着揭阳岭一路寻来，正恨与哥哥失之交臂时，却教在这里碰见，莫不是天意么？”

宋江见到来人正是李俊，也自欣喜不已，向李俊介绍了鲁智深和武松，李俊也将带来的两人做了介绍，果然是他的得力臂助童威和童猛。大家一时之间尽都结识了，就找了一副大点的座头，一起座了，宋江又叫店家上了一桶酒，几尾鱼。

众人坐定后，李俊开口说道：“哥哥怎到得此处，近日江湖上尽皆传言，哥哥被郓城县新任的县令坏了性命，宋家庄也被夷为平地，我等兄弟正要集结人众，为哥哥讨回公道，如今已经纠结了五七百人，这一两日间就要北上郓城，拼着这身性命不要，也要为江湖上的朋友做个表率，也让官军识得我等手段。”

宋江听罢李俊这番话，想到惨死在官军箭下的父亲和弟弟，顿时悲从中来，泣血锥心道：“多谢众位兄弟如此抬爱宋江，宋江缴天之幸，死里逃生，得以苟活下来，可我那年迈的老父和弟弟宋清却遭了毒手，在我宋江有生之年，与官家势不两立，不杀张文远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