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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现在手底下既没有文人也没有兵马,真要算起来,除了些杀手暗卫,她现在“一穷二白”。
周崇之后又来见了容玉,这一次周崇的态度又变了不少,来的时候可恭敬了不少,温知渝见着人的时候,发现周大人好像都年轻了不少。
这个朝代,人的面相会因为生活的阶级不同而产生巨大的改变,之前她见着周崇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怕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之后才知道,周崇今年不过四十余岁。
而这一次,周崇好像周身都轻松了不少,看着面相都年轻了,走路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了。
“殿下所言没错,百姓得知这并非苦役,而是招工,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殿下请放心,这个路,下官定然会好好修。”
“这路又不是为我而修,是为了江淮的百姓而修建的,你倒也不必来和我汇报,自己做好就是了。”
“殿下说的是,本官必然尽力而为。”周崇现在看容玉的眼神也终于有了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更像是看主子的眼神吧。
“周大人来的正好,不知,大人可听闻过此人?”
坐在旁边的温知渝适时的递上去一本书,那书古旧,看着已经翻阅过很多次了。
周崇只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就明白了容玉的意思“殿下可要去拜访苏先生?”
容玉点头“周大人应该明白,若是论治世之道,这位苏先生,可敌得过整个江淮的官员的。”
“本官自然明白,可殿下,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劝殿下一句,这事,不好办啊。”
“本宫知道,但本宫必须要去,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人。”
“当初不只是元后,甚至是当今陛下,都曾去拜访他,想要请苏先生出山,但除了元后娘娘得见一面,其余人,先生甚至不肯见一面。”
周崇苦笑“下官不是要泼殿下冷水,实在是这位苏先生乃是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大儒,不知多少文人来此,最后却还是败兴而归,便是殿下,怕也不能幸免啊。”
“能不能让苏先生出山,本宫的确不知,但也要见了才知道,周大人对这位苏先生应该还算是了解吧。”
周崇点头“毕竟先生住在江淮,周围都是江淮百姓,所以难免会和本官打交道,但我不算先生的学生,所以对先生,其实并非那么了解。”
“我倒是觉得,这位苏先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渴望的,是书中的大同社会,但那,的确只能成为理想了。”温知渝翻看着那位苏先生的书。
“你有办法?”
“暂时还不知,不过如果先皇后可以见到他,那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毕竟姜桐和她来自的地方,在某些方面,大概就是理想主义的国度吧。
“也好,见了再说。”
“苏先生已经许久不见外人了。”
周崇有些为难,但容玉却不在意“既然这样,我们就翻墙进去,只要想进去,怎么可能没办法?”
所以,她们真的要给这位苏先生留个糟糕的印象了吧,温知渝她们果然吃了闭门羹。
温知渝还没有说三顾茅庐的典故呢,容玉站在那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微微一笑,抬脚,踹过去。
院门被踹开了,扬起一片尘土来,温知渝举起扇子捂住了口鼻,看着容玉一副土匪做派,看来京城当真是压制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本性啊。
“我已经说过了,只可惜,这位大人不给面子。”容玉慢悠悠的说着。
然后看着院子中对她怒目而视的人,半分愧意都没有,“乱世之中,不出山,只一昧的龟缩在此处,本宫可不觉得,这种人有多高尚。”
温知渝默默举起扇子,将自己遮住整张脸,她几乎已经看到了那些文人脸上的怒火,其实文人气急了,也是会动手的。
比如现在,最重视的名声被诋毁了,大概是打算群殴了吧。
温知渝默默的后退了半步,这一幕,大概才会被传颂吧,大胤的公主和一群文人打起来了。
“竖子尔敢如此言语?”
有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容玉,容玉站在门口,扬起下巴,“我说错了吗?懦夫就是懦夫,和一个人有没有学问,有关系吗?”
“老夫倒是想知道,老夫做了什么,竟让公主殿下说出这般狂悖之言。”一个面容严肃的干瘦老头走了出来。
“苏先生,我以为,您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言语了,身为圣人大儒,难道不是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吗?”
苏樟看着眼前的女子,的确,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按理来说,他是不在乎的,可苏樟见到容玉的时候,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同样的红衣,同样的开门方式,甚至说的话,都是大差不离的样子。
“进来吧。”苏樟没有问容玉的身份,目的,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当初他没有让那个姑娘进来,所以那个姑娘将他的青庐弄得一团糟,最后还是登门入室了。
这人平和的放她们进去,反倒让容玉迟疑了,悄悄去看温知渝,温知渝站在她身侧“殿下,走吧。”
“我都这样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许是真的成圣人了吧。”温知渝深吸一口气“公主都已经将人引出了,我们也能进去了,殿下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容玉摸了摸自己的腰“龙潭虎穴,我今日都会去闯荡一番,更何况,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君子六艺,该不是养成一堆体弱的书生吧。
温知渝跟在容玉身后进去的,这青庐里的人不少,该都是那位苏先生的弟子,现在全都对着她们怒目而视。
“殿下,我们的开局本来还好,但被您那么一弄,现在才是真的地狱开局啊。”
“我以为这地方应该很难进来才是,所以想要激他一下,谁知道,这位先生,倒像是早就在等着我一般,可是见到了故人之子?”
容玉说着,踏入了书房,苏樟坐在桌前,倒了两杯茶“故人之子,故此才有故人之姿啊,殿下,请坐吧。”
“多谢先生愿意见我。”容玉还是让自己守礼了一些。
“当初你娘也是如此,老夫没有不见的理由,只是,殿下,我不明白。”
苏樟看着容玉,眼神几乎要透过她看到容玉心底深处去了。
“当初姜家大姑娘来寻我的时候,天下乃是乱世,可如今天下太平,殿下寻我做什么?莫非是想送我一个从龙之功吗?”
“若我说,是呢?”
苏樟看着容玉“大皇子身故,皇太孙尚在襁褓之中,去扶一个未曾长成的幼儿,绝非是为百姓着想,不过是权臣乱政罢了。”
容玉点头“所以,我说的那个人,是我。”
苏樟难得露出几分惊愕之色,然后才黑着脸吐出几个字来“倒反天罡。”
温知渝端着茶杯,看着苏樟“先生的书中,赞扬的是大同社会,那这大同社会之中,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是否也说明,人人平等呢?”
人人平等,这要是苏樟所宣扬的,而这,是许多年前,一个女子和他说的。
“既然这样,自该能者居之,殿下又为何不能做那个位置?”
苏樟神色几变,“或许是我想错了,老夫不该见你的,殿下请回吧,殿下也是为了功名利禄罢了,只是比其他人想要的更多一些罢了。”
容玉没动,温知渝朝着她点头,示意自己来。
“苏先生这些年,难道真的是在闭门造车做学问吗?”温知渝端着茶,不知是不是为了修身,这茶,有够苦涩。
“若非如此,先生应该比谁都清楚,乱世平定,是因为世家,世家不除,这太平盛世也会随时会成为乱世。”
“而现在,各个皇子都被世家所操纵,公主为何不能一争?”
苏樟这才去打量温知渝“你是殿下的谋士?倒是从未听过才名,不知是哪位?”
“温知渝,小女算是先皇后的学生吧。”
苏樟颔首,“原是学生啊,怪不得两位言语之间倒是尽得那位姜姑娘的真传啊。”
“殿下,百姓苦乱世已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休养生息一番,你却因自己的欲望而打破这平静,让百姓陷入战乱之中,性命堪忧,恕老夫不能助您。”
苏樟知道,他那些思想很难实现,哪怕真的出现了一个明君,也不能确保下面的臣子个个都是贤臣。
所以,他只是宣扬那些思想,却从不曾想过,左右皇帝的选择。
“那我若是告知先生,当今陛下最多只能活两年,先生觉得,这太平能维持多久?”
“胡言乱语,如此妄言怎可随意说出,可是有意扰的天下大乱?”
“先生,陛下痴迷炼丹,你应该明白,丹药到底是药,还是毒?”
苏樟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表示自己只是看在姜桐的面子上见了她们一面,如今已经见过了,二位可以离开了,还让她们将门修好。
容玉看出来了,这位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其他的理由,只要他不肯出山,他的理由自是光明正大的。
“先生,您听说过社会主义吗?若是可以,不如您也听听我的思想吧。”
温知渝微微一笑,拿出杀手锏来。
“先生的大同社会毕生都无法实现,但我的社会主义,却是可以实现的,您想听吗?”
在百年血泪史中见到的曙光,身处黑暗中的人,谁能拒绝?
那天,月上西头的时候,苏樟的弟子已经几次来请先生休息了,可屋子里的灯火却始终不曾熄灭。
温知渝都不曾想过,她还能记着这么多事,不过,眼前这位的确是一个时代的先驱者,非常聪明,哪怕那是几百年千年之后才能看到的景象,但这个人却能以点盖面,不断的深入。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老人,看似运筹帷幄,实际上她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这个老人是个天生的政治家,而她,却是冒牌的。
“那么,这位姑娘,接下来,姑娘打算如何做?”
温知渝去看容玉“我既辅佐公主,殿下才是主子,我纵然有千万条的计策,也要做主的那个人能接纳才是,这才是最难的,先生应该明白。”
“我已决定,在江淮此地开设学堂,开化民智。”
封建时代长存的一个重要原因,为了巩固皇权和士族阶级,便是愚民政策。
愚民政策之下,百姓麻木不仁,不知反抗,不知前路。
容玉看了一眼,眉眼轻轻一压“若只是开化民智,一个朝代就无法存续下去,那么只能说明,这个朝代已经没了存续的必要,即便勉强存活,也只是让百姓难过罢了。”
苏樟显然是不满容玉这话的,但容玉先他一步开了口。
“先生,如果对您来说,帝王要比百姓更重要,或许,便是本宫来错了。”
苏樟哼笑了一声,但显然并不生气“无知小儿,如今这帝王制度已经延续了上千年,无人能从中挣脱出来,便是殿下,你也不可。”
容玉自然知道,况且她也没那么无私,她不也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来糊弄这个人帮她的?
“先生,历史曾告诉我们一个教训,历史的推进,朝代的进步,是血泪铸构的,有些人的牺牲,是必然的,就如当初的姜老先生。”
“那你觉得,公主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我不可以,先生不可以,殿下,自然也不可以。”温知渝轻咳一声,茶杯里的茶已经冷透了。
“我去给你拿热茶。”容玉挡了一下温知渝的茶杯。
“但若是女子为帝,至少这天下的女子会好过一些,女子好过了,整个家才会开始改变。”
“这样的道理,先生不应该不明白,公主殿下即位,改变的不只是世家,先生不明白,我家殿下,是得上天偏爱的人。”
苏樟看着容玉给温知渝倒了热茶,到底没有轻易松口。
“夜已深了,我这不好留宿,二位请回吧。”
容玉倒也不纠缠,只是指着门外“先生,若您和您的学生再不走出去,这青庐传出去的圣贤书再多,终有一日,也会被抛下的。”
容玉说的倒是气定神闲,但和温知渝离开青庐之后,两个人都倒在了马车里。
“软硬兼施,好赖话都说了,我们都演练过多少次了,这个老头,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啊。”
容玉幽幽开口“我就说,直接把老头绑了,挟老头以令他的学生。”
温知渝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