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距离

窗外的天依旧阴沉，雨停了，空气仍然湿冷。

温和幽默的化学老师完全调动起了全班的学习热情，而陈毅却怎么也听不进去，时不时回头望向最后一排空缺的座位。

杨灿桌上的早餐已经冻凉，张硕也无心听歌，杨灿到现在一直没有跟他联系，他不知道如何给陈毅交差。

“Hi。在吗。”

张硕打开手机屏幕，习惯性的点开社交软件。指尖快速打字，回复了一句，“嗯，你是？”

“加个朋友，聊聊。”

同意。马杰出现在好友列表。

“你是哪个学校的？”

“A市一中。”

“哇，这么厉害。”

“还好。”

“我是你们附近另外一个学校的。”

“七中？”

“对。”

“哦。”

“你能发张照片吗？”

张硕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这样的软件只能是用来……

他只是很惊讶有跟他一样高一的学生就在玩这种软件。

张硕很担心杨灿，也没有什么心思和这种社交软件的陌生人瞎扯下去，顺手想要关掉屏幕。

见对方一直没有回复，马杰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其实不想发也没什么。”

接着快速的打字，“我昨天晚上碰见我们年级一个男生带了几个人。”

“后来听说他们是去找一个女生，为自己妹妹出气。”

“结果后来那个男生下面被踢了一脚，被扶着回来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附上一张大笑的表情图。

“哈哈。”看着屏幕上快速跳动出来的字，张硕并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敷衍的回了一句。

“不过听说那女生是你们学校的，好像还是什么实验班的。”

“我觉得长得还蛮帅，可惜是个女的，要不然我就………”一张奸诈的表情图，“给你看照片。”

放在锁屏键上的手指缩了回来，张硕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短发，银色耳钉，耳机，那张精致忧郁的侧脸，不就是杨灿吗！

“帅吧？”

“你还在吗？”

“她帅吗？”

………

下课铃响。

“陈毅，你身体不舒服吗？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赵琦儿转过身，面露关切地问。

陈毅没有说话，起身，眉头紧皱，走向张硕，没有看赵琦儿一眼。

“杨灿人呢？”陈毅的语气有些焦急，责难地发问。

“哟，早上好呀。”正在这时，杨灿吸吸鼻子，缓缓走进教室，“我迟到了，在教室后门看了看，不想弄出声响，就出去溜达了一下，结果还摔了一跤。”杨灿可怜地指指自己脸上的淤青，同时还有使不上劲地右脚踝。

“摔成这样？”陈毅看了看杨灿的手臂，假装问道。

“嗯，啊，对的，下楼的时候脚滑了，嗯嗯，唔~。”杨灿止不住点头，不敢看陈毅那张黑脸。

陈毅微眯着眼，仔细打量杨灿脸上细微的伤痕，明显不是刚刚才弄的，并且还被仔细地处理过，这家伙会自己处理伤口？

“啊，早餐凉啦！凉啦！我好饿啊！”杨灿赶紧坐下，若无其事地用手指猛戳桌上的早餐。

张硕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安静地看着杨灿，一边收回了正要递给陈毅手机的那只手，关掉了聊天记录。

“我去重新给你买吧。”说完识趣地把桌上早餐扔到垃圾桶，然后跑出教室。

陈毅欲言又止，略微沉吟，“算了，你好好坐在教室，今天别乱跑了。”他伸手揉了揉杨灿的头发，然后转身走回自己坐位，若有所思。

赵琦儿脸色不悦地往杨灿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体贴的将陈毅桌上散乱的卷子整理了一下，很快展开甜美的微笑。

虽然整个过程陈毅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有空吗，下午见一面。”

看着屏幕上再次出现新消息，还要和他见面，马杰得意地笑起来，“这么快想见我了？”

“这是我照片。见吗？”

照片上的张硕，摘掉了黑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放在桌上做敲击的模样，正和周围的人热切地交谈，白皙的侧脸带着浅笑，像冬日的阳光，看似温暖，又给人不真实的幻觉。

“见见见见，就今天下午，3点。我到你们学校门口去等你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照片那一瞬间，马杰的心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一种种奇怪地情绪在心里充斥，有些难受又有些激动。

想要见他，想要认识他，想要触碰他。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你的照片呢，不然我怎么知道谁是你。”

“不用，我能认出你。”

“好的。”张硕一手提着早餐，一手飞快地打字，慢慢走回教室，刚好开始上课。

此时的杜凯鑫，已经站在了七中的门口。

身穿制服的门卫，肩上披着厚大衣，帽子歪在头顶，叼着一根烟，双腿翘在桌上，一张A市晨报挡住了他的脸。

杜凯鑫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穿着一中的校服走进了校门，径直找到马杰，把他从教室后门扯了出来。

“杜凯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马杰同学，看上谁家女孩了吗？”杜凯鑫好奇地抢过马杰手上的手机，看着张硕的照片，略带深意地问。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马杰从小喜欢男生，杜凯鑫是知道的。上了高中快半年了，马杰经常和一些“志同道合”的网友出来约会，但从未见他认真谈过，反而每次约会完马杰都会一副生无可恋失望透顶的表情，“这世上怕是找不到与我绝配的恋人了。”

可是刚才杜凯鑫分明看见马杰一脸二痴地盯着手机，那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我的好哥们恐怕是坠入爱河了，杜凯鑫心里笑了起来，看着有些窘迫的马杰说到，“这位俊朗书生可否是与你绝配的恋人？”

“滚。快说，到底有什么事，我忙着呢。”马杰烦恼地冲杜凯鑫挥挥手。

“我有个好朋友被你们学校的人打了，我想知道原因。”

“男的女的？”

“女的。”

“哦，女的。什么？啊，我想起来了，我手下有个人昨天带着几个人说去找一个女生，后来扶着下半身回来的，哈哈哈哈哈。”一想到那个男生能被女生踢成那样，马杰忍不住再次发笑。

“等等，女的，你的朋友？”看见杜凯鑫一声不吭，马杰顿时收住笑声，面带严肃。

“原因。”

“听说是你的，你的那位朋友勾搭他妹妹的男朋友。他替妹妹出出气。”

“别再让他们有下次，OK？”

“Ofcouse.”从眉宇间就能辨明对方的意思，也许这就是一起长大的默契，马杰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决定去找那个扶住下半身的男生聊聊天。

下午3点。马杰站在A市一中的校门外，不时调整手表，理一理自己黑色风衣的衣领和纽扣，做出一本正经自以为特别沉稳霸气的模样。

张硕微微低着头，他穿着一件毛呢短外套，从学校缓缓走出来。

“哎。我在这儿！”虽然张硕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但马杰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镜下那张让人产生幻觉的脸，感觉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心快要跳出来，马杰已经像弱智一样开始憨笑。

看见那副表情的马杰，张硕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轻咳一声，马杰这才下意识慢慢整理表情。

杨灿诧异地看着身边张硕空缺的座位，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下午突然说生病请假了？

也没有多想，她整个下午都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暖洋洋的，还蛮有安全感，就是头有点晕。迷迷糊糊地就睡到了晚上放学。

赵琦儿出奇地没有拉住陈毅再在教室“好好学习”，而是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嘟...嘟...”杨灿微微睁开眼，掏出手机。

“我送你回家，校门外等我。”

专注的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杨灿没有注意到经过身边的杜凯鑫，杜凯鑫却是瞥见了她。

这蠢货在等人？等谁？

陈毅从远处走过来，看见她，温和地说：“走吧。”

杨灿点点头，跟在后面，等着发问。

果然，刚走两步，陈毅就问：“昨天晚上怎么了？”还故意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杨灿的右手臂。

“啊！”杨灿一声低呼，触电般缩回手臂。

陈毅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回答。

“哎，昨天晚上回家打扫卫生间，结果滑倒了，手臂被旁边的置物架划伤了，脚也崴啦。”杨灿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为什么早上说谎。”陈毅不解的看向杨灿的眼睛，杨灿很快避开了。为什么现在也说谎？

“不想让你担心嘛，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昨晚谁把你打伤了，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谁送你回去给你处理的伤口，为什么不告诉我。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他心里，他感到心里有些堵，没有再说话。

一路上陈毅的沉默压得杨灿有些难受，不管她怎么和他说话开玩笑，他都没有回应，但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冬夜里两人走在一起，一前一后，一步就可以追上的距离，可是杨灿感觉怎么也追不上去。

风毫无顾忌的擦过脸颊，生疼。

陈毅走得有些快，本来就有些头晕眼花的杨灿呼吸开始有点急促，陈毅体贴地停下脚步，拉住她，自然的把手背贴在她额头上，很烫，皱眉，“昨晚淋雨了？不是叫了你带伞的吗？”

“不见了。”

“你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让人操心？”陈毅声音突然提高了一倍，带着些许怒意。

心烦。那位你不肯说的送你回家帮你处理伤口的人没给你伞？

“就是不见了。放学就不见了。就这么不见了。”杨灿被吓着了，她不懂为什么陈毅突然这么生气，不知所措。

终于，在小区门口和陈毅道了别，杨灿迷迷糊糊地走回家直直倒在沙发上。

掏出手机，看着短信上的一串药名，杨灿打开医药箱翻找起来，然后认真吃掉，回复：“谨遵圣旨。”

冬夜特别的冷，路上行人稀少，那几辆自行车仍然歪倒在墙上，陈毅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萧瑟。

他烦躁地关掉手机，回想着杨灿没心没肺的笑脸，独自走回学校，把手放在一起呼着热气，却忽然在自己呼出的雾气中看见了班主任。

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他，“以后放学早点回寝室。”

陈毅错愕地微微点头。

班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