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世因

“刚刚那个小孩是谁啊？”一个墨绿色头发的男孩子仰着头问市河小姐。小男生梳着妹妹头，齐耳的发丝丝毫不乱，头发底下显露出尚显圆润的下巴，圆圆的墨色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好奇，让整个仰着的小脸蛋都显得生动起来。大概是因为很少会在这里看到同龄人，所以会分外好奇吧。

市河小姐笑眯眯的看着小亮，不断在心里感叹，小亮真是可爱啊~“啊，那个孩子啊，刚刚在跟绪方先生下棋呢，不过才开始不久就走掉了，似乎有急事呢。”

和绪方先生下棋？很厉害吗？那个看起来……和我同龄的孩子……很厉害吗？

这时绪方先生也收拾好棋子走了过来。“小亮放学了啊。今天和我下一局，然后我顺便载你回去吧。”

“下午好，绪方先生。”小亮礼貌的大了个招呼。“刚刚……刚刚那个男孩子，棋力怎么样？”好想知道，能和绪方先生对弈的孩子，到底会是怎样的人呢？

绪方一眯眼，嘴角闪过讥笑。“他啊，大概是个初学者吧。小亮没有在意的必要。”

是这样啊……塔矢亮的眼睛里的神采暗淡了一些。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要想要走在前面，有些东西必须舍弃。我在期望什么呢……“那绪方先生我们来下棋，今天互先吧。”

小亮放下书包，率先走向里面的棋座。小小的身驱没入阴影里，渐渐看不见了。

另一边，近藤一回家，免不了又要被美津子数落一顿。

“知道啦知道啦。”小光逃一样的窜上楼。长舒了一口气跟滩烂泥似的摊在床上。“佐为，真对不起啊，都没有让你下完棋。”小光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心里面觉得有点内疚。是自己松口答应带这个鬼魂去下棋的。现在没下几颗子就被自己带回来了，他一定很失落吧？明明等了一千年就是为了能够再次下棋……

见佐为不说话，小光就更心虚了。“佐为，等了一千年，第一局棋还没有下完，你很失落吧？”

佐为微怔，继而温柔一笑，眉眼弯弯。小光还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啊。之前还说对围棋完全没有兴趣的，却肯为了自己专门跑去围棋会所。“不会哦。其实一百多年之前，我下过围棋。那时候就像遇到小光一样，我遇到了一个叫虎次郎的孩子。”

“虎次郎？”

“恩。”接着佐为便将自己与虎次郎相遇后的点点滴滴讲述给小光听。“后来虎次郎染病去世后，我就再次沉睡在了棋盘里。”

小光见佐为不说话，以为是他在为虎次郎伤心，便也没有开口说话了。佐为陷入了悠远的回忆。虎次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很善良。佐为可以和很多高手对弈，他感到很开心。但是他赢了一盘又一盘，却从来没有感到过满足。心里好像少了一块，即使和高手对弈，几番苦战之后终于赢棋，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永远也填不满。那种对弈时兴奋到灵魂都在颤抖的感觉，似乎……从他走之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今天的那个对手也很厉害，可是，仍然感受不到满足……

我到底，还是想和他下棋啊……

佐为看着小光，秀丽的脸上又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小光被他看得毛毛的，不得不说：“好啦好啦，等我攒够了钱会带你再去的，你别这么盯着我看！”

唉，还是小孩子啊……这个小光，真的是我等的那个人吗？

佐为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光，想起来一千年以前那个将他从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救起的青年。

那日，佐为被诬陷作弊之后，终于被赶出平安京。平安京外便是一条河水清澈见底的河。佐为心底的愤怒与悲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我只是想下棋而已。一盘又一盘地下棋，下更多的棋……难道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为这世道不容了吗？平安京，平安京……难道不是为了平静安宁的愿望而取的吗？可是连我这样只想下棋的人也容不下，我竟看不出究竟哪里平安了！倒不如沉入这河底来的干净！至少这河水清清白白，我这一生也是清清白白。可是白担这罪名，让我好恨哪！可除了葬身河底，这天下哪又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河水漫过膝盖，漫过腰际，漫过咽喉，最终没顶……佐为的泪水与冰冷刺骨的河水融在一起，很冷，却可以看见水里射进来的天光，斑斑驳驳，光怪陆离，却又那么亮，那么亮……啊……那金色的光芒，是神明吗？

……

佐为的意识在看见一抹金色光芒的时候消失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是一张紧张的陌生的脸孔。这便是神明吗？原来神明额前的头发是金色的，和太阳一样的颜色。

佐为听见神明颤抖着说，佐为，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

佐为惊愕的发现神明搂住了他的肩膀。

佐为感到面颊上有温热的液体。神明，也会流泪吗？

佐为感受到透过衣料传过来的几乎灼伤他的体温。

原来，不是神明，是人类吗……“为什么要救我？我现在千夫所指。”

那个人定定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坚定的光芒。

“佐为，你只要告诉我，你还想不想下棋。”

佐为的身体一颤，他想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陪伴他的黑白子。垂下睫毛，舔了舔尚嫌冰凉的嘴唇。棋盘上厮杀的感觉，围棋碰撞的金石之音，无一不让他震颤。想，我想下更多更多的围棋，我想体会棋盘上纵横睥睨的感觉，我想永远留在那黑与白之间，我想继续追寻“神之一手”！

再抬眼时，眼里已不再是绝望与迷茫，坚定的声音说道“想，我想下棋。”

对面的人便嘻嘻笑开了。“这才是藤原佐为呀。”他的笑容好像他额前的头发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