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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睿王福晋说道,“也是造反呀!神机营的事儿,七叔的事儿,不是一档子的事儿吗?”
睿王微微摇头,“不能一概而论——七叔造反不假;不过,神机营其实并没有造反——三个翼长都‘出首’了嘛!本来,好好儿的整顿一番,也就可以了,用不着都赶出旗去——三万多号人呢!”
“王爷,”睿王福晋说道,“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说‘出旗’的话呀!是神机营自个儿作,不但违令、更加抗旨嘛!三万多号人一股脑儿的往城外头冲,那个场面,想一想,多吓人呀!”
顿了顿,“哪个晓得,这三万多号人冲出城去,要做些什么?哪个不往‘造反’俩字儿上去想啊?”
睿王默然半响,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还有,”睿王福晋说道,“七叔把持神机营这么些年,那里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王爷,你说‘整顿’,怎么个‘整顿’法儿呀?假若关三叔派了你整顿神机营的差使,你‘整顿’的来?”
睿王微微苦笑。
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是了嘛!”睿王福晋说道,“既出了这一档子事儿,这个神机营,哪里还能留着?换了你,你肯留着神机营?那不是自个儿替自个儿挖坑……呃,自个儿给自个儿埋一大雷,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嘛!”
“那……裁撤就是了,何必都赶出旗去呢?”
“王爷,”睿王福晋微微冷笑,“你这个想头,真是‘站干岸儿’!你如果坐在关三叔那个位子上,就不会这么想了!”
顿一顿,“裁撤?之后呢?这三万多号人,哪个不是恨你恨的咬牙切齿的?哪个不是里里外外趟的开、上上下下钻头觅缝的?煽阴风、点鬼火、脚底使绊子、背后捅刀子,你就且等着他们折腾你吧!——三万多号人呢!”
再一顿,“换了你不要‘斩草除根’?可是,又不能将这三万人都杀了,怎么办呢?对了,赶出旗去!没有了旗人的身份,这班人,还能怎么蹦跶?就算再恨我,也煽不起阴风、点不起鬼火了!再恨我,也没本事下我的绊子、捅我的刀子了!”
“王爷,你说,如果你是关三叔,你会怎么做?——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说到这儿,睿王福晋的情绪,已经激动了起来,面色微微潮红了。
“我还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睿王微笑说道,“哎,你的理路,清楚的很嘛!以前怎么不觉得?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嗐!”睿王福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的不耐烦,“王爷,不是我理路清楚,是大伙儿都这么想!那个……人同此心!你换一个王公眷属来问,大致也差不多的!我不过就是嘴皮子略略的溜一些罢了!”
“大伙儿都这么想?”
“是啊!”睿王福晋说道,“平日里,你来我往的串门儿,女人们凑在一起唠闲嗑儿,都是这么说的!”
这……
“王爷,”睿王福晋继续说道,“我不晓得孚九叔为什么说那样的一番话,也不晓得是不是钟八叔的原话——”
微微一顿,“奕誴、七叔、神机营,哪一个出事儿,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作死?关三叔那人,真是刀子顶到心口了、架到脖子上了,才——不对!他其实已经挨了一刀!可是,也没有拿七叔怎么样啊!是七叔自个儿不依不饶的,非得往死里作!”
“钟八叔呢——有差使就好生儿的办差,没差使就安生的呆着,能有什么事儿?怎么就‘五、六、七接下来就是八’了?——这不胡说八道嘛!”
睿王见妻子的情绪已经上来了,笑道:“你看你,我是请你帮着我参详参详,你倒好,比我还‘上了心事’!”
睿王福晋也发觉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了一些,缓了口气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不过,她很快就隐去了笑容,“王爷,反正,我觉得,孚九叔的话,话里话外的,有意无意的往关三叔身上引——我不管孚九叔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想做些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对关三叔有二心!”
说到最后一句,神色已是非常严重。
睿王安慰她,“再不能的——你想哪儿去了?”
睿王福晋重重叹一口气,说道:“王爷,别的不说,就说公主‘釐降’那一回吧!要不是……我……唉!”
说着说着,眼圈儿已是红了。
荣安公主“釐降”之时,有两位“送亲命妇”,一位是庄亲王福晋,另一位,就是睿亲王福晋。
睿王福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差使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她虽然也是亲王福晋,辈分却低,年纪更轻,这也罢了,关键是——她是续弦。
“续弦”、“填房”,较之原配,天生低人一等,睿亲王福晋这个亲王福晋,同其他的亲郡王福晋之间,天生有一面无形的壁垒,正常情形下,几乎终身无法打破。
至于公主“釐降”这种大喜事,“续弦”的身份,就更是大忌讳了。
可是,“上头”却竟然派了睿王福晋“送亲命妇”的差使!
睿王夫妇都十分感激,睿王福晋本人,更是感激涕零——有了“公主釐降送亲命妇”的身份,那道无形的壁垒,悄然轰塌,她在王公眷属之中,地位大大提升,不但同其他亲王福晋平起平坐,更凌而上之——她送亲的那位公主,后来居然做了皇帝,则她就是亲手替皇帝送亲的“命妇”了!
这份荣耀,开国以来,唯有她和庄亲王福晋了。
当初,王公眷属中,睿王福晋也是最盼着荣安公主做皇帝的一个。
加上睿王和关卓凡的密切关系,自然而然的,睿王福晋便凡事都站在关卓凡的立场上,形成了以关三叔之是为是、以关三叔之非为非的心理定势。
眼见睿王福晋就要垂泪,睿王是最见不得这个小娇妻受委屈的,连声说道:“看你,看你!我都说了——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睿王福晋拭了拭眼睛,叹一口气,“王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见怪——”
“你说。”
“有时候,这个满汉之别,你看的……未免太重了些。”
睿王目光微微一跳,不说话。
“我是这么看的,”睿王福晋说道,“这个‘满汉之别’,你当它是个大事儿,它就是个大事儿;你不当它是个大事儿,它就不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睿王还是不说话。
“最紧要的——”睿王福晋说道,“王爷,你的身份的尊贵,不在于你是旗人,而是在于——你是宗室。”
睿王心头一震,咦——
“哪怕啊,”睿王福晋说道,“将来有一天,满、汉一模一样了,没有任何‘别’了,只要皇帝姓爱新觉罗,你就还是宗室,还是睿亲王!你的尊贵,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既如此,你操那些没用的心,干什么呢?——一不小心,还替自己招祸!”
过了好一会儿,睿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听你的,那些没有用的心……我且少操一些吧!”
睿王福晋拍了拍胸口,嫣然一笑,“这就对了!”
睿王看着妻子的“朝天髻”,慢吞吞的说道,“王公眷属梳这个‘朝天髻’,目下,是不是主要还是在家里的时候梳着玩儿的?出门在外的,梳这个‘朝天髻’,不大多见吧?”
睿王福晋没想到丈夫的话头一下子转到这上头来了,略略一怔,说道:
“是——进宫请安,按品大妆,一定还是‘旗头’的;至于出去上香、串门儿什么的——”
想了一想,“嗯,王爷说的不错,很少人拿这个‘朝天髻’抛头露面的——至少,我没有见过。”
说到这儿,醒悟过来哪儿不对劲儿了,“今儿个九婶过来,可是梳着‘朝天髻’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转着相同的念头:这个孚王,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边儿“话里话外的,往关三叔身上引”;另一边儿,却又紧跟着皇帝开出来的“风气”,叫自己的老婆第一个以“朝天髻”抛头露面,这——
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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