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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弯儿拐的很有些急,睿王福晋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岳飞?岳飞精忠报国啊!关三叔祭他,有什么不对头吗?”
“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对头,”睿王说道,“只是,这个场面,未免摆的太大了些;这个规格,未免抬的太高了些。”
“场面不大,规格不高,”睿王福晋说道,“老百姓看不见啊!”
嘿,这话说的,“切中肯綮”啊!
“咱们现在不是要跟法国人见仗么?”睿王福晋继续说道,“法国人是外国人,岳飞打的,也是外国人——关三叔祭岳飞,不就是为了给大伙儿鼓劲儿,叫上上下下的拧成一股绳儿,去打法国人么?”
嘿,还一套一套的!
见睿王不说话,睿王福晋略带疑惑的说道,“王爷,关三叔祭岳飞,是为了鼓舞士气——这一层,我没说错吧?”
“呃……没说错!”
顿了顿,睿王含笑说道,“不过,这一套一套的,你都是从那儿听来的呀?”
“嗐,什么一套一套的?”睿王福晋说道,“大伙儿都这么说!连家里的小子、丫鬟都会这么说!”
睿王意外了,“家里的小子、丫鬟……也这么说?”
“是啊!”
邪门儿了。
“我怎么不晓得?”
睿王福晋笑了,“王爷当然不晓得!——王爷又不理家里的琐碎细务,家里的小子、丫鬟在下头嚼一些什么舌头,王爷怎么会晓得呢?”
“呃……”
“还有,”睿王福晋说道,“现在,外头的书场,《精忠说岳》什么的,正说的热闹呢!每一个书场,都在说这部书!而且,都是‘大响档’!”
咦,这同孚王的说法,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啊。
“这都是家里人跟你说的?”
“是啊!”
睿王心想,福晋说“场面不大,规格不高,老百姓看不见”,现在看来,老百姓是“看见”了!
可是,这才几天功夫?老百姓的“眼力”,真的那么好?
睿王突然醒悟过来了——
这一定是另有人在市井阛阓间下大力气“鼓与呼”啊!
特别是四九城各个书场,一夜之间,《精忠说岳》就成了排位第一的“大响档”,如果没有有力者的推动,很难想象,单靠杭州那边儿大祭了一次宋岳鄂武穆王,北京这边儿,这部书就火到了这个地步?
说不定,还不止于“推动”——暗里给书场下令也是可能的!
睿王不禁微微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睿王福晋见睿王沉吟不语,说道:“既然我说的不错——关三叔祭岳飞,确是为了鼓舞士气,那王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这个事儿,我一个女人家,都想的明白!”
顿了顿,“王爷您呢,可是睿亲王——聪明!睿智!”
这一句话,带着一点点的揶揄,不过,用撒娇的口吻说出来,睿王也生不来气。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唉,我这个睿亲王,连个女人家都不如,看来,这个‘睿’字,名不副实啊!”
说过“想不明白”、“想的明白”那两句话,睿王福晋已经有点儿后悔了,听睿王这么说,更是心下不安,但她面儿上却不带出来,掩嘴葫芦“扑哧”一笑:
“我说笑呢!——王爷比我还会说笑!”
睿王轻轻咳嗽了一声,“呃,是这样的——岳飞打的,是金国,对吧?”
“是啊!”
“这金国是女真人,你应该晓得的?”
“晓得呀!”
“咱们满洲人,呃……”
睿王还在想着怎么措辞,睿王福晋已是恍然,“嗐!王爷你是为了这个呀!”
顿了顿,用一种大不以为然、甚至带一点儿哭笑不得的口吻说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金国的女真,咱们满洲的女真,隔了大几百年,有关系吗?咱们什么时候,认过金国做……祖宗呀?嗐!”
睿王心想,咱们原来就叫“金国”啊。
“书场里听《精忠说岳》的旗人,”睿王福晋说道,“多了去了!不一样替岳飞、岳云叫好儿?不一样骂金兀术、骂秦桧?说书的说到风波亭的时候,下头的,不论旗汉,不一样捶胸顿足?哪儿有一个旗人,将自个儿摆在金国那一边儿的?”
顿了顿,“王爷你还真是……特出啊!”
“是,”睿王微微苦笑,“我是稍稍‘特出’了点儿。”
“这个‘特出’,”睿王福晋嗔道,“说句不好听的,不是……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嘛!”
“呃……”
睿王抬起头来,把眼睛翻了上去,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搅了一圈儿,然后,将手拿到面前,抽着鼻子,做嗅闻状,紧接着,大大的“咦”了一声,将手拿了开去,一脸厌恶的样子,连连甩动。
睿王福晋笑的几乎岔气儿了,她将手伸过炕几,轻轻打了睿王一下,“王爷你太坏了!哎哟,不成,笑的肚子疼了!”
大大的笑过了一轮,缓过气儿来,睿王福晋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世上本无事——”
打住,再嫣然一笑。
“对,对!”睿王呵呵一笑,“我是庸人!自扰之!自扰之!”
“王爷不是‘庸人’,是‘睿人’!”睿王福晋格格笑道,“可是,就是因为太‘睿’了,所以,想的太多了!有的没的,都想出来了!”
“好,好!”睿王掂须笑道,“睿人,睿人!”
睿王福晋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把什么金国啊、女真啊、满洲啊的混在一块儿,是不是……九叔的话呢?”
“这……”
见睿王踌躇,睿王福晋就晓得自己没有猜错,“九叔啥意思呢?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这些古怪的想法?也太……特出的了!”
睿王自嘲的一笑,“是啊!俩‘特出’!”
方才,睿王福晋就说过睿王“特出”。
“九叔还说了什么?”睿王福晋说道,“单祭岳飞这么件事儿,不至于就叫王爷上了心事吧?”
事实上,单祭岳飞一件事,已经足以叫睿王“上了心事”;更叫他“上了心事”的,是祭阎应元——
不过,这件事情,就没法子跟睿王福晋说了,她一定不晓得阎应元是谁,通前彻后的讲清楚,不晓得要多长的一篇儿?
再说,孚王也没有提祭阎应元一事。
“九叔有个说法儿,”睿王沉吟说道,“我听着,心里不是太有谱儿,你倒是可以替我参详参详——”
“好啊!”
“不过,出于我口,入于你耳,再不能给第三人知道了。”
睿王福晋见睿王神情郑重,也敛去笑容,点头说道:“是!”
“这个话,九叔说是八叔说的——至于是不是八叔的原话,谁也不晓得,不过,若说他竟然敢捏造他八哥的说话,倒也不至于——”
“嗯!”
“话是这样子说的,‘五哥、六哥、七哥,挨个儿的出事儿,接下来,该轮到谁了?五、六、七……接下来,不就是八了吗?’”
睿王福晋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微微发颤的说道:“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哦?胡说八道?”睿王浓眉微微一扬,“怎么个胡说八道法儿呢?”
睿王福晋定了定神儿,“惇五叔出事儿……嗐!我怎么还叫他‘五叔’!——奕誴!奕誴!”
顿了顿,微微咬着细白的牙齿,“奕誴是怎么出的事儿?怎么给圈起来的?——他是要害王爷你啊!”
再一顿,“仅仅是圈了起来,其实是已经便宜他了!——难道,他不应该给圈起来?”
睿王颔首,“应该是应该的——”
顿了顿,“那恭六叔呢?”
睿王福晋的思绪,却还没有从奕誴那儿移开,“说实在话,关三叔其实是救了你的命!你……你不能倒转过来,说奕誴‘出事儿’什么的呀!”
睿王温言说道,“你说的对——你放心,逸轩对我的好处,我都记着,再不能忘的!”
顿了顿,“说五叔‘出事儿’什么的,不是我的话,是八叔、九叔的话嘛!”
“九叔说这个话的时候,你很该给他驳回去才对!”
睿王心中一动,是啊,我当时怎么没有“给他驳回去”呢?
“这个……他虽然年轻,到底是长辈,我也不好太落他的面子。”
“有什么大不了的呀?”睿王福晋微微冷笑,“你是亲王,他是郡王,小年轻一个,你真要教训他,他不还是得听着?”
睿王一笑,没说什么。
“恭六叔——”睿王福晋秀眉微蹙,“恭六叔没出什么事儿啊!世袭罔替,双亲王俸,好得很呀!”
“好得很——你真的这样认为?”
睿王福晋的语气,极肯定的,“当然!”
顿一顿,“你是说他‘退归藩邸’什么的吧?嗐,这有什么呀?他也掌了那些年的权了,难道,还掌一辈子权不成?”
再一顿,“他是皇叔,不是皇夫!”
这话倒是……在理儿。
“还有,”睿王福晋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恭六叔还在台上,这个宗室银行的总裁,轮得到你?”
顿一顿,“你和恭六叔,根本就不对味儿吧?”
这……也在理儿。
“醇七叔呢?”
“醇七叔——唉,其实不能叫他‘醇七叔’了,只能叫‘七叔’——”
“好吧,”睿王笑一笑,“七叔——七叔又如何呢?”
“那有什么可说的?”睿王福晋说道,“他造反呀!还要害关三叔!他这么胡来,不论谁在‘上头’,也容他不下呀!”
微微一顿,“何况,他犯了那么大的罪,‘上头’给他的处分,不过就是呆在自个儿家里不出门儿罢了,照旧丫头老妈子一大堆服侍着;七婶呢,也还是‘七福晋’!还想怎么着?这不是……仁至义尽了吗?”
“对,仁至义尽了。”
顿了顿,睿王慢吞吞的说道,“那……神机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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