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啊？哦……”易缜正处在神思不属之间，闻言于是随口回答道：“你喜欢哪一个名字，宝宝就叫什么名字。只要你喜欢，随便叫什么都好。”

秦疏见他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顿时就有股邪火，想也不想就朝易缜发作，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愤愤道：“宝宝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啊。”

也不理易缜陪不是，他板起脸来生了一会儿闷气，但心里到底仍旧是欢喜着的，不一会儿便忘了这岔，他这时恢复些精神，又高高兴兴地摇着易缜的手道：“你赶快想嘛，快想快想。”想了想又补充道：“宝宝的名字要庄重大方的，要最好最好的。”

这些个事自然不用等着秦疏来说，易缜早早便在心里打起了腹稿，只是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太过寄以重望，思来想去折腾了多日，却左挑右选都没有能让自己满意的。且孩子出蕊还早得很，原本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时急切间被秦疏追问，只是凝神细想，纵然日后还有改动的余地，易缜也不肯在此事上敷衍，一时之间哪里定得下主意，更无奈秦疏没有耐心久等，在旁边一叠声的催着他快想。

易缜心中暗暗苦笑，只得向秦疏道：“我一时想不出来，你若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喜欢的名字，不妨说出来。”

“那怎么行。”秦疏显然很是心动了一下，一转念又觉得这事情不对，一本正经地对易缜道：“你是父亲，名字还得让你来想。”

易缜道：“你我的孩儿，你取我取，不都是一样的。”

秦疏听他如此说，心里也很高兴，想了一想，微笑起来：“那就这样，你取一个字，我取一个，合起来好不好，这样便算是我们两人一同取的。”

易缜自然是依他所说，这主意委实没有什么不好，更显见秦疏心思已经远比年前灵巧，这却又是触动了他心里头另一桩隐忧，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声色，笑了笑低笑道：“好。就照你说得做。”

秦疏认认真真点头，一脸严肃道：“那我要想个最好的。”

他靠在易缜怀里，就此不出声了。过了片刻，易缜只当他是睡站了，低头看去，却见他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抿着嘴正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神情十分肃穆。]

秦疏见易缜朝自己看来，还不等易缜开口，他就抢先道：“这是宝宝的名字，可不能马虎，一会儿工夫想不出来，你总得让我慢慢想。”全然不提方才他自己是怎么催着易缜快想快想。

易缜失笑，唔了一声，也不能同他计较。但到底舍不得他如此耗费精神，因而柔声笑道：“你也不必着急，要是拿不定主意，但凡是你喜欢的字都先写下来留着……”

他话没有说完，秦疏十分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写下来留着以后备用？”这话出口才觉得自己失言，一张脸不禁立刻就张得通红，害羞地扭过头去不看易缜，却是忍不住摸着肚子泛起一丝笑来。

易缜也跟着呆了一呆，隐约瞧见了秦疏眼角眉稍的笑意，心里却是莫名的酸胀起来。吸了口气他才道：“我们将选中的字列出来，奏请青……请亲戚中的长辈代为挑选，你看这样可好？”这倒也是他本来的打算，名字虽是他自己事先想好，送呈青帝面前，即便是青帝顺手一点，也是御赐，等于是承认了孩子将来的身份，意味大不一样，好处也是多多。

他可谓考量得深远，对此很是用心。但这些话也没法同秦疏明说，只有含糊其词。反倒有些担心此举使得秦疏不痛快。

秦疏想了一下，倒是通情达理地点头认同：“上面还有长辈，这样做也无不可。”说完又好奇：“你还有什么长辈，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易缜哪敢和他说起，这时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上面还有几个堂兄堂伯。”他怕秦疏刨根问底，又补充一句：“不过全都是些远房的亲戚了。”

好在秦疏心情甚好，也不在意他话中的掩饰之意，嗯了一声，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情绪里。易缜看他憔悴面色中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只觉心里酸软，竟是越发的不知该如何决断。

秦疏到底气力不济，仅凭着精神同他说了这许久的话，显出疲态来。易缜又哄着他喝了两口水，不久又睡去。

易缜这才得以脱身出来。屋外忆是月上九天，一片清辉照着庭院一片清明，四角更挂有灯笼照明，他走了几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平地上自己跌了一跤。

院中侍立的侍从吓了一跳，正要过来扶持，他已经自己爬起来，挥退旁人。众人见他神色茫然，神情阴晴不定，也没人上前多放，看着他走进书房时去。

易缜走到书房角落里，从到一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瓶，这便是他每日里少量添在秦疏饮食中的药物。

他看了两眼，神色间落是痛苦挣扎之色。颓然坐跌坐在椅子上，他手里紧抓着药瓶，如同溺水之人紧握着的救命稻草，又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炭火，令得他手手都微微发颤。心里思绪复杂，犹豫再三，最终手一松，任那瓶子滚到一边墙角。他双手无力的掩在脸上，指缝间逸出一声长叹。

他也别无他法，虽然心里委实顾虑重重，仍是只能依照太医的吩咐做一。原本不信鬼神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向上天祝祷。唯愿自己这番决定，不要使得将来追悔莫及。

他这儿百般忧虑，满心惴惴不安，秦疏面前还得强自镇定，一分一毫的异样都不能露出来，幸而秦疏被这桩喜讯分去大半心思，纵然发觉他与平日有些不一样之处，也只当他是因为欢喜所致，并没有往心里去。

唯一让易缜稍稍安心些的，是太医所言并无虚妄。虽然秦疏仍旧时常恶心，但不再像之前一样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反胃的问题虽然有所好转，但加上腰酸腹痛各种不适，纵然老大夫想尽各种办法，也不能全数缓解，使得秦疏精神十分萎靡。

看他病仄仄的模样，易缜自然心疼，越发无微不至的殷勤照顾，如此又过得一个月，就算是易缜十分强健的身体，这么内外煎熬下来，也显得有些形容憔悴。

秦疏见他整日留在家里照顾自己，连衙门里也不现了，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说家里有这么多人，也不一定就非要用他一个主人巴巴照顾自己，再说自己除了虚弱些，也没到非要人服伺的地步，让他自去做事。

每每他提起这话，易缜往往一笑作罢，拿话搪塞过去。这倒是他心甘情愿，一来他见秦疏辛苦难受，每每想到从前，满心里愧疚自责得难以收拾，一心想要好好对待秦疏，也算是对他稍作补偿，纵然昔日不可追回，却能使他自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二来秦疏身休情况确实不是太好，这一个月里毫无预兆的晕倒过几次，虽然后来太医看过都是他体质虚弱，气血不足所致，只能尽量在饮食上调养，等过了这段时期便会好转。但当时都把易缜吓得不轻，简直三魂不见了六魄。他心之所系，仍旧紧张不已，纵然太医是这样说，也难以做到平静以对，越发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起来，任是太医再劝，也没办法放松。

他这时是如此巴不得时时刻刻留在秦疏身边，因此对于秦疏的提议，他压根就不往心里去，左右衙门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紧事，他以前勤奋不假，可如今又有事能同眼下的秦疏及宝宝相比。

秦疏有孕两月之后，反胃恶心的证券症状好转不少，他胃口稍好的同时，改为喷香睡，每日里昏昏沉沉，醒着的时候没有睡着的时候多。这时已经入冬，他这么吃吃睡睡，整天窝在被子里就跟小熊冬眠似的。一连睡了几日，气色倒是见好。

他这样呼呼大睡，易缜松了口气，也觉得省心不少，他虽然无所报怨，但也有些事需得料理，这时才趁着秦疏睡着的工夫，抽出手去料理。

这一天秦疏却不在平常的点醒过来。秦疏睡得久了，头脑有些昏沉，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是早是晚，迷迷糊糊伸身去旁边一摸，一旁却只有冷冰冰的被窝。他忡怔了一会，这才懒洋洋睁开眼。

易缜并不在房间里，里屋的窗子好好的关着，窗纱都放了下来，光线有些幽暗，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这光景睡觉是正好，秦疏却是睡得太久，反而觉得这刻意昏暗得让人气闷。

秦疏慢吞吞爬起来，稍一活动，这才觉得骨节都好像僵住了一般，腰背处酸疼难言，虽然睡了这么久，全身上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劲。对着眼前的情景，心情莫名的就有些低落起来。

他现在的情绪变化不能够完全用理智来概括，一时不痛快，可不去想自己前几天才亲口说过让易缜不用天天待在家里陪着自己，让他去做他自己的事情。顿时就把什么体贴善解，深明大义丢在了脑后。

心想，不行，你是我的。宝宝是我们的，我这么难受，你就得时时刻刻陪着我，那里也不许去！

心里这么想着，不禁就‘哼’了一声。外屋里顿时传来些响动，像是有人从凳子上跳下来，伴着简安的脚步声，从门口探进个小脑袋来。

简安叫道：“爹爹，你醒啦。”他很是机灵，左右看了看，跑过去将窗纱拉开，刻意里顿时明亮不少。

秦疏纵然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会当着个孩子表露出来，当下嗯了一声，笑着朝他招手道：“你够不着窗子，小心摔跌，别忙了，过来我这儿。”

简安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见秦疏往门口张望了两眼，小家伙乖巧道：“大爹爹刚才有事出去了，哥哥他们在院子里。爹爹要叫人么？”

“不用。叫他做什么？”秦疏撇撇嘴道，见简安一脸的不明就里，抑起的粉嫩小脸上染了一道墨汁，拿手指替他擦了擦，却已经干透了揩不干净。“怎么又弄成只花猫。”

简安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我在外边画画。”

因为秦疏体虚畏寒，从入冬开始，就在这屋子里升起了暖炉。至于简安的屋里头都没有这个待遇。炭薪的费用自然没什么，也不是易缜厚此薄彼苛待简安。他只是认为简安是男孩子，虽然还小，但也不必养得花朵一样的娇弱，对他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也没到实在冷得受不了的缘故，给他多添置好几套衣服，每天穿得厚实些也就是了。

这对简安也有个好处，小家伙觉得两位爹爹最近有些异样，他虽然不太明白，却是十分机灵，便借着这房子里暖和的缘故，一直就赖在这儿。他懂事乖巧，会自个儿抱着木刀木剑而偶等小玩意儿在外屋玩，或是胡乱地涂涂画画，并不弄出什么声响。易缜也就由得他去。

秦疏听他这样说，也不以为怪，只是眼下气闷无聊，便逗他：“画了什么？拿进来给爹爹看看。”

简安就跑出去，不一会进来，脸已经擦干净了，手里捏着几张纸，还有笔也一道拿进来。他也并不害羞，将纸递给秦疏看。

只见纸上胡乱的画着东倒西歪的房子，树什么的，另一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简安这年纪，骨骼柔嫩软弱，还不到学描红的时候，秦疏前段时间也只是教他认得几个字。眼下他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牛写出几个字来，心里十分的得意，指点着那几个字让秦疏看。

秦疏分辨了半天，勉强从团团墨渍中认出来，写的正是易缜、简安和自己的名字，他自然是先教简安认这几个字，只是难为小家伙牢牢记着，还能依葫芦画瓢地描出来。

秦疏自简安手中拿过笔来，在纸上略略勾了几笔。简安登时目瞪口呆，半晌才偏着头惊讶道：“乌龟？”院外的小伙伴曾捉来给他玩，因此他认得。此时秦疏那三两笔，就着那些介墨迹画成只乌龟，正好将易缜的名字圈在乌龟背上，却也十分的栩栩如生。

“他就是只大乌龟。坏蛋乌龟。”秦疏哼了一声，恨恨道，又朝着简安一笑。“你就是小乌龟，龟儿子。”说话间手下不停，将简安画作一只小乌龟，一大一小倒也相印成趣。

只是做完这一切，心里却有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觉，想了想却是全无头绪。

简安心血被毁，正瘪着嘴等着秦疏把他自己也画成只大乌龟，却见秦疏放下笔来，皱着眉摸着肚子发呆。

小家伙愣了一下，算是看出他脸色不善。立即不管什么字啊画的，拉拉他的手道：“爹爹，你饿不饿？炉子上有蒸饺。你坐着就好，我去给你拿。”说完也不等秦疏回答，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这只是备着他饿起来的小点心，饺子共有小小三屉，光卖相便十分精致小巧，屉笼也不大，简安就拿得动，他一共来回了三次，在桌上一字儿的摆开，一一向秦疏说明：“这是冬笋的，这是鸡丁的，还有牛肉香菇的。”说完看着秦疏道：“爹爹要哪一种？”

这也是近来的惯例，秦疏没有胃口，易缜只好让人在花样上多下些工夫，多准备上几个菜式。先由着他选，他不爱吃的才轮得到这父子俩。但就是光这样吃他挑剩下的下脚料，易缜心事重重，却也还罢了。简安无忧无虑，好吃好喝下来，足足长肥了一圈，小胳膊小脚上都是肉，加上他人又矮小，都要成球了还不自知。

秦疏却不过他亮晶晶的眼睛，随意挑了一样。简安看看余下的：“那我要香菇的，鸡丁落给大爹爹。”说着就要拿去保温。

秦疏伸手拦住：“不用留，都给你吃了。”

简安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大爹爹，眨着眼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秦疏沉下脸来：“你吃不了，就拿去喂大黄，反正就是不许留给他。谁让他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么半天都不回来。”

简安看了看他，这下子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本爹爹在跟大爹爹生气呢，难怪爹爹今天这么奇怪。他年纪还小，撒娇讨喜那是他聪慧加上天性，真要劝慰人他并不大会，眼下觉得心里开始有些为大爹爹担心，却不敢多嘴，想了想在心里自我安慰――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大人吵架小孩子也不应该插嘴。他们两个都是大人了，还吵架，不害羞。

如此一想，也就心安理得地吃掉自己的份，只是爹爹让他拿去喂大黄的那一份，小家伙十分有良心地从狗嘴里抢下来，悄悄给易缜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