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的工夫,易缜只觉得无比漫长,额头上已经见汗,最终颓然道:“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
李太医只能将话说到这一步,至于如何主张,还得易缜亲自决断,眼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也有些过意不去,当下却只能暗暗叹息一声,回去再把翻看医书,仔细详察眼下情形,也算尽了心力。
易缜进了房间,秦疏是睡着了,简安一个人坐在床边上,小家伙十分懂事,正自己静静的玩耍,看见易缜进来,连忙竖起小手指对着易缜‘嘘’了一声,
“爹爹刚刚睡着了。”简安轻经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离床有些远的地方,这才说话,嫩嫩的嗓音刻意地压低了,听起来细声细气的,那张小小的脸上明显地写着担心:“爹爹不吃饭,长不高怎么办”
易缜心里也是顾虑重重,强打精神安慰简安几句,让他先出去。
简安虽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却十分有眼色,看出他情绪并不是太好,得到爹爹不会有事的保证,并不多做纠缠,乖乖地退出去了。
易缜转眼向秦疏看去.秦疏把之前吃下去的少许东西都吐出来了不说,人也折腾得精疲力竭,这时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里也并不踏实,眉心微微地蹙着,显然还是很难受的样子。脸上也很不好,就这么几天的工夫,便使得整个人都失去光泽,病仄仄的一眼就能看出憔悴来。
易缜在床边坐下来,静静的看着秦疏。他之前一心盼着能再有个孩子,如愿以偿之后也一直沉濅在孩子到来的喜悦当中,虽然想过定然有种种的不容易,却从没要料到孕育是这么艰难的过程,会让秦疏这样的辛苦。
他甚至不敢去想像,从前秦疏在孤寂无依当中,究竟是怎么渡过那些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当日他混然不觉,也不曾对秦疏多加一分的关切照顾。今日稍一回想起来,竟是痛悔自责,满心愧疚。
秦疏这一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过来。迷迷糊糊觉得手被人握着,本能的挣了一挣,睁眼看时,却见易缜坐在床边,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正愣愣地看着他发呆。他眼晴红红的,神色却十分温柔,而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忧愁,不知怎么的,竟让秦疏有些不忍心。
秦疏同他对视了一阵,又挣了一挣,似乎想坐起身。易缜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忙将他的手放下,小心扶他起来。又不由自主的伸手擦擦眼睛,突然醒悟过来,改为掩饰地咳了一声,将手放下来。脸上的神情却仍醒得极不自然:“你醒了?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他问得又轻又快,急切之间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还是秦疏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不饿,你不要忙了。”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他努力的打起精神来,迎着易缜的目光笑了一笑,气色虽不好,眉眼之中湿润如水。生怕这还不足以给易缜保证似的,他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拍拍易缜的手安慰他:“我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
两人目光相接,竟是不需要言语,并能明白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
易缜俯过身来搂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秦疏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正觉得难受,正要推他,突然觉得脖颈上微微有些湿热,像是有什么液体滴了上去。
秦疏一滞,忍住胸口不适,顿时不敢乱动了。
过得一阵,易缜先自己整理好情绪,方才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稍显无力地对着秦疏笑了笑,轻声道:“实在让你受苦了。”
秦疏摇了摇头,易缜虽然百般掩饰,但神色毕竟不同往昔。秦疏虽然慒懂,总觉得脑子里迷迷糊糊,想事情总像是隔着层雾,总有点雾里看花似的感觉。但好歹他却是知道的,这时明白易缜这些失态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难免也会酸软感动,不忍见易缜如此担心,便要开解他几句。当下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别人也是这样,我这也没什么。过两天一定就好啦。你放心,放心放心。”易缜想到的却是他以前所受的苦必然更胜现在,当时自己竟能够冷眼旁观,甚而还百般刁难,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曾照顾他分毫。他心里只恨不能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此时却没法和秦疏说这些话,见他强打精神想让自己安心,也不多做纠缠,转身端过一个杯子来。秦疏见他这样,这时也不再坚持着不肯张口,就着他的手小小的啜了一口,抬起头讶然道:“酸的?”“里头加了梅子。这儿还有酸枣糕。特意请点心师傅来做的,你尝一尝?”易缜放了杯子,又端过一小碟糕点,看向秦疏的目光中满是期待。“其实也不是太酸。”
别人害喜多半嗜酸,秦疏的口味却从来偏向于甜食,眼下虽然反胃干呕,也没能让他改变这习惯,带酸味的东西仍旧是碰也不去碰。这在饮食上,更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眼下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吃了两口,明明肚子是饿着,可东西才吃下去,胃里又难受起来,摇头推开易缜的手,表示不要了。
他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就跟一只猫儿吃的差不多,但难得的是秦疏肯吃点东西,也不再劝,随手将将点心的小碟子放在一边。
秦疏见了,想了想,终于还是皱着眉推推他:“拿过去,放远一些。“竟是看都不能看了。
易缜苦笑,却也别无他法。如今只得什么都依着他,按他的话远远拿开。回过身来,就见秦疏拥着被子闭眼靠在床上。不禁放轻了声音问:“你要不要睡一会?”
“方才就睡了半天,现在睡不着。再睡都要成猪了。”秦疏笑道,又皱了皱眉,抬手按在胃上,弓起身不说话了。
易缜知道他这是又难受了,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偏偏这样的罪不能由别人代了承担一星半点。扶他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只望能稍稍为他缓解一些不适。
秦疏把他的神情心思都瞧在眼里,虽然胃里十分不舒服,却也不再任性。知道自己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吃东西。再把刚才一点食物吐出来,这一整天可就是什么都没吃了。录下蹙着眉头忍了半天,也总算是将这一股难受劲撑过去了。
只是额头上已经是一层虚汗,全身上下都没有半分力气了。易缜看得实在心疼,也不管秦疏会不会害羞,伸出手去替他揉揉胃顺顺气。
秦疏却同他越发亲昵许多,眼下又没有外人,也不再扭扭捏捏。易缜将手伸过来,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不知是已经被折磨得全无力气还是本身不愿动弹,并没有分毫闪避。反而将手轻轻扶在易缜手上。
易缜小心翼翼,并不敢怎么用力,也不知是不是这样揉了一阵的效果,秦疏的脸色渐渐却是舒缓了许多,拉着他的手向下移了一些位置,放在小腹之上。
房子里被易缜精心布置得十分暖和,秦疏此时只穿着中衣,身上却还是暖和的。他此时的肚子也还没有大起来,膘身仍旧纤细,小腹处柔软而平坦,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易缜的手心里。
虽说是一月的身孕,身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同平日并无两样。但易缜的手摸在他的小腹之上,却觉得分外神圣一般,心中既激动又喜悦,百感交集之下,竟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不小心弄伤了他,却是动也不敢稍动。
秦疏可不理会他紧张得出汗了满身大汗,自己伸手摸了摸肚子,喃喃道:“宝宝……”突而抬起头来对着易缜笑了笑,眉眼之中全是欢喜之意:“宝宝以后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