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岳无信道：“钟掌门身患恶疾，一时头脑不清也是常有之事，但他对我并无隐瞒，晚辈十分肯定。”

邋遢书生不置可否，嘿嘿一笑道：“有心无心，可是难说得很。”又看了岳无信几眼道：“刚才那女子所说你都听见了，我是何人你也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岳无信道：“晚辈岳无信。听她。。所说，前辈是朝廷的王爷？”

邋遢书生大笑道：“无信无信，言而无信，胜似有信！好名字，好名字，哈哈！”忽地愤然道：“天下人均将这信义二字挂在嘴边，但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都是道貌岸然口是心非，无非是争权夺利为女人而已！还不如打亮招牌，便是无信又如何?哈哈，哈哈！”虽然同是笑骂，但他此时情形与方才在茶肆中愤世嫉俗指天骂地时大不一样。

邋遢书生笑了几声后沉默半响，轻吐口气抬起头时脸上又带上淡淡微笑，开口道：“我名字叫作孟景，‘陟彼景山，松伯丸丸’，你可知道？”

岳无信大窘，这等文面功夫只是幼时学过少时，这几年早已不知忘到哪里。这两句似曾依稀听过，但又记不起是在何处听过，只得道：“晚辈不知。”

邋遢书生孟景撇嘴道：“这是两句上古诗句。孟家自从神武帝以来，便将这些古经作为族中必学，族中子弟之名也多从中截取，也不知有何用处。。。你不知道方才对了。”

岳无信点点头，心中只想着大祸临头四字，躬身说到：“孟前辈，晚辈身上这。。。”

孟景笑道：“算你走运，既然被我碰见，帮你一帮也。只是。。。”忽地脸色一沉，住口不言。

岳无信先喜后忧，忙道：“只是如何？”

孟景眼神狡黠，咧嘴笑道：“只是方才那只土鸭是我数日口粮，却被你吃了，可得还我一只，不然拿你篓子里这只小狐狸抵数也行。狐狸肉可从没吃过，不知味道如何，须得烤来试试，哈哈！”

岳无信一愣，闷了半响恭恭敬敬道：“晚辈定会还前辈一只鸭子。”

孟景双眼一白，叹口气道：“年纪轻轻该当意气风发随心所欲，怎么这般老实无趣？真是辜负大好年华！”眉毛一挑道：“你也别叫无信了，干脆叫作无趣算了！岳无趣，越发无趣，哈哈！”

岳无信神色讪讪，闷声无语。

孟景大笑数声方歇，脸色一正道：“你这身真气乃是速成，虽说少了许多曲折往复，但却弊远大于利。。。须知天地阴阳，二者调和缺一不可，乃是我等习武修道之人若想修为精深以至略窥大道，须得遵从的不二法门。”

岳无信微微点头，这番道理当日魏阳子也曾说过，只是不知与自己现下有何关系。

孟景下巴一抬，眼中现出一阵鄙夷道：“只是这什么连山派的内息法门实在差劲之极，刚猛有余，阴柔不足！呸，岂是不足，简直是没有！真气修炼甚快又有何用？更为有趣乃是，你小子不知从何而来的这番练武天赋实在高得可以，怕是不到数日真气便蓄存盈府了吧？”

岳无信低声道：“呃。。。半日。。。”

孟景哈哈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当年我也算是族里天资过人之辈，但也花了三年时光才将武道修为达致顶峰，没想到你小子竟。。。嘿嘿！”

望着岳无信微微摇头，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莫名亮光。

出神片刻才道：“所以要挫其锋芒，刚柔并济，这才能为你所用。好在你功成之后并未乱用，否则这身炽烈真气你小子尚未运转纯熟，贸然使用定会走火入魔。不过便是不用，这等真气郁积体内，长则年余，短则数月，便会脱离心神，到时就大祸临头了。。。”

说到此处沉思片刻，忽地左手一扬，一枚龙眼大小的圆物抛飞向前，口中只道：“吃了。”

岳无信伸手接过，乃是一颗淡蓝丹药。入手极冰寒气浸骨，丝丝白气飘然缭绕，竟是颗灵丹。

略一迟疑，掩口吞落。顿时只觉一条冰线沿着喉咙一落到腹，极寒气息转眼侵袭全身，片刻后除了眼珠尚可见物外全身僵硬，连衣物上都现出薄薄冰霜。

孟景脸色一肃，双掌当**错，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在胸前凭空浮现。

岳无信一惊，突觉方圆数丈空间内陡生异样，心中一动已知孟景正运转四周天地灵气。

雾气极速变浓，须臾间凝气成液，化为一团清水。孟景十指曲伸不定，忽地一声极低嗤啦声响，两手掌心中生出数道灰色雷电。

电光起始极其微弱，转眼暴涨后合到一处，变为一股粗大电弧，往水团中直贯而入。

孟景嘴唇微动，猛地双手交握，粗大电弧在水团中游走一圈，如长龙吸水般将水团全都吸噬殆尽，化为一条雷电水龙浮在半空。

从他说出别动两字，到雷电水龙凌空浮现，尚不到一个呼吸。

岳无信看着孟景施展道法，不由心潮澎湃，眼中闪过几点火花。

孟景手指在空中一点，雷电水龙猛地化曲为直，往他丹田处一冲而入。

岳无信一声大叫，身体巨震下只觉浑身经脉中宛如刀斩般剧痛，脚底一软跌卧在地。

雷电水龙在丹田处盘旋飞舞，带起大片真气漩涡，原本浑厚密实的本元气府在雷电水龙前不堪一击，被冲得七零八落，转眼只剩下薄薄几分。

待丹田中最后一丝真气也荡然无存后，雷电水龙又往体内四处游走，将经脉中的些许真气也都一一击溃消散。

岳无信脑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如被烧焦一般，心里只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脑海中空空荡荡，身上半点知觉也无，犹如堕入无尽深渊。

只觉四周一片冰冷黑暗，意识渐渐低沉不清。

正在光暗一线间，忽地耳边响起孟景淡淡声音道：“虚灵化神，顺其自然。心身合一，天地本源。”

寥寥数字恍然闻之，所涵义理与那神秘卷轴中的古篆文字竟似异曲同工，如无边漆黑中闪过几点亮光，在心神深处照亮一角。

模模糊糊间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默默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过往独自所悟的点点天道至理，渐渐汇聚成流，似有融会贯通之感。

猛然间诸般所悟道理自发化为一个个发光篆文，从黑暗深处如潮水般纷至沓来。悬在胸前汇聚成篇，发出耀眼光华，如煌煌火光般照亮全身。

除此之外，一层薄薄白光从头顶勃然生出，将他与无尽黑暗远远隔开。四周黑暗尽头更亮起数点星光，虽说微小黯淡，但却若隐若现并不消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岳无信渐渐心清神明，只觉丹田经脉中的痛楚已消失不见，浑身舒泰无比。微一凝神，耳中多了不少声响，鼻中所闻种种气味也越加繁杂。

忽地心中一动，连忙沉心内视。丹田处本元真气去无影踪，只剩下一股粘稠玉液中正温和，在全身经脉中周而复始，如水银般滚滚流动。

不仅如此，方才刚回过神来，便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气息充斥四周，与天地隐然一体，在身边缓缓流动。

心中猛地想起一事，一阵惊喜交加下睁开眼来。

数丈开外孟景身形跃动，正边跑边骂：“小畜生，你敢咬我！”身前数尺处一道黑影左跳右窜灵活之极，正是褐毛小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