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庙中尘土蔽天,驼背老人倚门起身,脸上满是焦急,将手中树枝一扔,步履蹒跚到了破墙旁边,俯身在碎砖断瓦中急急寻找。
老人口鼻中满是飞扬尘土,连连咳嗽,但他却丝毫不顾,奋力将一块块泥土砖块扒到两旁,竟是越来越快。
过不多时,小庙中烟雾渐止,终于在一堆瓦砾中现出麻衣一角。驼背老人此时已是气息短促,颤颤巍巍,双手十指上鲜血淋漓。眼见岳无信就在眼前,老人如同发疯般手脚并用,将压在麻衣上的碎石破瓦扔到一旁。
半空中漫天白天四散开来,远远遁于天际。古雷手捻浓虬,身上紫色电光微微起伏,似是陷入沉思般悬空不动,对驼背老人所为毫无反应。而军船上众人被方才的惊天一击余威所震,又见阁主大人稳立半空,于是均默不作声。连那年轻女子都已止住哭声,怔怔看向岸上小庙。
小庙断壁前岳无信身躯横陈,身上杂物已被清空,手臂和脸庞上被尖利石块划出数道血痕,双眼紧闭昏死不醒。
驼背老人瘫坐在一旁地上,脸上划过两道老泪,口中声音沙哑,只一直低低唤道:“无信,无信。。。”
静立片刻,古雷身周紫电忽地消匿不见,虎目一翻低头看向小庙,身形飘动到了岳无信跟前。驼背老人想要站起身来,但身上实在虚弱乏力,只得合身扑在岳无信身上,将他护在身后。
古雷对驼背老人眼皮都未动一下,连叫他让开都懒得开口,一道手指粗的紫色电光从脚底射出,直直打在老人胸口。
老人瘦小身子腾空飞起,撞向庙中那尊残破伏羲塑像,软软瘫倒在塑像脚边,吭都未吭一声,不知死活。
而岳无信仍是昏迷在地,两道紫色电光破空而来,化为两道粗大电光绳索,将他捆在当中。古雷转过身来,对小庙再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向岸边,岳无信身躯紧随其后。
走出几步,忽听驼背老人沙哑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你把他放下!”
古雷微觉诧异,不过倒也停了脚步,扭头往小庙看去。
只见驼背老人双手据地,半撑着身子靠在塑像旁边,干涸嘴唇蠕蠕颤动,一双老眼中忽地变得有几分明亮,竟似毫不畏惧。
古雷心中一动,对这驼背老人竟有了一丝同情赞赏,只不过片刻间便被一股怒火掩盖。紫色电光再次飞出,这一次却是粗如手臂,竟是要置老人于死地。
驼背老人脸上淡然,看了岳无信身躯一眼,似是低低叹了口气,手中忽地取出一块盘状物事,往身旁伏羲塑像上猛力拍下。
对面古雷眼角一扫,已看清老人手中之物乃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薄薄圆盘,上面刻着一副陈旧之极的太极图案。与普通黑白分明的太极不同,圆盘上太极图案黑白两色混杂在一起,黑白间并无明显界限。
古雷心中隐觉不妙,正要运转真气再度出手。忽地身上各处经脉一阵刺痛,昨夜那诡异无比的鬼道阵法所留内伤竟又再度发作,体内真气一滞,紫雷通天劲消于半道。
便只晚此一瞬,老人手上圆盘重重撞在塑像之上,但其却并不破碎,而是融了进去。似是时光停滞半分,丈许高的泥塑雕像忽地发出嗡嗡声响,似是沉睡太久方才醒来,一股鸿蒙初开的宏大气息中夹杂几分暴戾之气冲天而起,犹如神灵现世,令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之感。整座小庙猛地剧烈震动,连脚下地面都微微抖动,旁边一向水波不兴的洛水都扬起片片浪花。
古雷饶是见多识广,见此异象也不禁心中一惊,已知这小庙中定是藏了不知何种隐秘神通。虽说他自己修为深厚早已达至当今天下修道顶峰的入圣境界,世间已无太多能使其畏惧的物事,但身后一干属下和船中所擒犯人却是须得保全。于是当即强压内伤,手中两柄八角雷公锤凭空闪现,锤上紫色雷电炽烈无比。双锤脱手甩出,悬在半空一涨一伸瞬间变为两柄数十丈大小的巨锤。
而那道粗大电光此时已到了老人身前。老人似是体力耗尽并未抵挡,双眼仍是平平前视看向半空。紫色电光当胸击中,老人顿时须发皆燃,转眼间身上焦黑一片。
两柄巨锤分列古雷左右,大片紫色雷电破空交织在一处,化为一面数百丈大小的雷电光盾,挡在他和小庙中间。岳无信身上的两道电光也融入光盾当中,脚下一空从半丈高处摔落到地。脑袋在河岸碎石上一撞,悠悠醒转过来,两只眼睛略微一凝便神采奕奕,见到眼前景象着实吃了一惊,连忙翻身爬起,往小庙跑去。
此时地面震动越发厉害,围绕小庙数道光华拔地而起,更有两道粗大光华从两条河流当中射出,与小庙旁光华聚在一处,化为一道数十丈粗的巨大光柱,笔直向天。
万里之外,云山北麓群山环抱之地,一座参天巨峰气势万千,巍峨挺立。巨峰壁立万仞,山腰以下焦土遍地,寸草不生,而山腰以上则是飞瀑流涧,奇石遍布,郁郁葱葱一片,与山下冰封千里之景象截然不同。山林中物藏丰足,仙木灵草、奇珍异兽数不胜数。巨峰名唤北辰,乃是天下难得的一方灵山福地,正是当今天下修道巨擎太玄门山门所在。巨峰旁另有七座稍矮山峰错落有致,与其遥遥相对。
此时峰顶一处大殿之中,一队值守弟子屏息凝气正从大殿内两侧长廊走过。由于正当午时,众弟子早课之后都有些困乏,不免脚步略慢。领头弟子是名身穿玄色长袍的白眉男子,双眼炯炯有神,见此似是不经意轻轻一哼,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众弟子均心中一凛,似是对白眉男子敬畏异常,纷纷强打精神跟上队列。白眉男子脸色如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忽地一声极低的莫名声响传来,大殿中光线略微一暗,众人均是一惊。白眉男子心念如电,立马抬头往大殿顶上看去。只见殿顶上刻着一幅巨大的七星凌月图,七颗丈许大的白色光点依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将一轮黯淡无光的圆月围在当中。
但此时七个光点中位于开阳星位的光点竟不知为何暗了下来,故而大殿中才光线顿减了几分。而那轮圆月中却升起了几缕黑气,虽是极淡极轻,但却在圆月上盘旋往复,并不消去。
众位值守弟子都是门中年轻一辈,并不知其中轻重,只是隐隐有不详预感。而白眉男子却是大惊失色,匆忙吩咐一句:“你等在此守候!”便身形一晃,出殿而去。
玄色身影在一片楼阁殿宇中几个起落,片刻后到了后山一处僻静异常的小院。院旁种满了青翠绿竹,山风吹过一阵竹海涛声令人一洗尘世之气。但白眉男子心急如焚,对竹林景色毫不在意,来到小院门口躬身行礼,口中轻声言道:“启禀掌门,七星殿中有事发生。”
院中一扇青竹门扉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长须道人缓步而出。目如朗星面若朝霞,颌下长须黑白间杂,看去只五十上下。头上一顶七星冠,手中一根银色拂尘笔直垂下,一股出尘脱俗之感令人望之心折,正是太玄门掌门至元真人。
至元真人手中拂尘轻轻一摆,眉宇间闪过一丝郑重,缓缓而道:“此事我已知晓。你速去召集门中诸位长老,即刻到七星殿中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