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看向阮碧兰,她的确是恃才傲物,却也是真的有才,刚刚那一曲《金陵秦淮夜》是很考验指法的一首曲子,若指法不得当,稍有不慎便会划伤自己的手指,阮碧兰根本就是故意谈奏这首曲子来为难她的。
永宁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可从来都没有瞧见过宋珩弹奏,也没在她的房里头看到过琴案,她抬眼去看宋珩,只见她一脸平静地走上了台子,那姿态是那般的从容不迫,似乎一点都没有将阮碧兰放在眼内。
宋珩看了一眼还坐在琴椅上的阮碧兰一眼,轻声笑道:“阮小姐,你挡道了。”
阮碧兰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她的曲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她不懂这宋家三小姐是胸有成竹呢还是故作无畏姿态。
她从琴椅上站了起来,侧立在一旁,专心等着她出丑。她可不信这北雍之中还有谁能够比她琴艺更高,永宁郡主找了这个人来,只怕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到时候掉的只怕还是整个定远侯府上的面子。
宋珩在琴椅上坐了下来,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阮碧兰,她那带了得意神色的眸子闪耀着,像是在等着她的出丑。
琴架上摆着一副古琴,刚刚听阮碧兰弹奏,这音色极正,是一把难得的好琴,她上半辈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看书习阵法外,对于古琴倒也是极其喜欢的,哥哥也为她寻了不少的古琴师傅来教导,她一向是过目不忘,阮碧兰那指法又怎么能够难得住她。
闭上了眼微微思索了一阵之后,宋珩睁开了眼睛,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着,那潺潺如流水一般的清音从她的手中慢慢流泻出去,这曲子和阮碧兰刚刚弹奏的那曲很相识,却还是多少有些不同。
那琴声没有阮碧兰指下那般的愉悦,如泣如诉的声仿佛让人瞧见了在夜晚下那秦淮河边摇着船只的艄公,在雨夜里头,他们穿着单薄的蓑衣戴着蓑帽,那画舫之中可人的姑娘在身后默默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嘴角那笑容的苦涩,还有那街边扯着人的裤腿裙摆哀求的小乞儿,那般的凄凉。
如果阮碧兰的曲子是沉静在声色犬马之中的一派浮华之气,那么宋珩的琴声便是狠狠给了阮碧兰一个耳光,她所看到的那些繁华根本就是菁华浮梦,谁都知道这些年,北雍国并不像是瞧见的那般的太平,东北的游牧民族骚扰,如今的西北南嘉之国的困顿,还有那虎视眈眈的东极国,若是有心之人应该心怀天下才是!
这两首曲子虽然相近,却是完全不同,两者放在一起一比较,谁优谁劣根本一听便知,阮碧兰苍白了一张脸,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没有想到宋家三小姐居然在琴艺上有如此的造诣,居然这般的刁钻。
那琴声突然一个转变,从那汨汨流水声成了江川大海,洒脱,雄厚而又苍凉,和之前那****悱恻之音截然不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琴声慷慨激昂,豪情万丈,听得人也心潮澎湃。
淑女阁之中也有不少的文人雅士,虽然平日里头喜爱诗词歌赋,伤春悲秋,可骨子里头还是些血性男儿,听到这样的曲子觉得自己好像也上了战场,为了北雍的疆土为了挚爱的亲人而热血奋战,有一种豪迈之情在心中溢开来。
在这激昂之时,那琴声又突然如同裂帛一般,在几记重重的顿音之后,琴声渐止,琴弦微微颤动,残音渐渐,仿佛一场激战过后,满目苍夷,遍地尸骸。老鸹在枯树上凄凉地叫着,天空之中有着秃鹰盘旋着,等着啄食。
将士死于战场,白云苍狗,人生如梦,千百年后,谁有能记得这一切,谁又能够马革裹尸还……
“好!”
宋珩琴音一止,便有人大声叫好,这一声“好”也让众人从琴声所牵引的思绪之中回过了神来,才恍然发觉有些人的眼眶已经因为这一曲而有些微微发红了起来。
“三哥!”
永宁看向那拍着掌的人,欢喜地叫了一声。
“刚刚这一曲真是应该叫老四来听听,那样的豪情和胸怀……”百里绍宇脸上带着笑,手上那画了桃枝的扇面,点点殷红,春未至,他看着站在台上的宋珩,原本他还以为宋珩擅武而已,却不想这琴也是极好的,刚刚那一曲,有着隐隐的担忧,怕是也在担忧着前往西北的宋锦吧。
“阮小姐,宋珩是武将之后,平日里头舞枪弄棍惯了,所以刚刚那一曲也只是随便乱拨乱谈,也没有阮小姐你那好听的名儿,让你见笑了。”宋珩浅笑着看向那面无血色的阮碧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站定,“阮小姐,该你了……”
阮碧兰心中惊讶不已,刚刚她弹奏的那一曲的确是没有玩弄过多的技巧,并不是她不能弹奏出来的,可她自己却是清楚至极,就算是她能够一模一样地弹奏出来,却永远不会有这人这种意境。她的生活一向平顺,从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又怎么会有那种心境?!
可眼下她却是骑虎难下,抚了是她输,不抚也是她输,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她不抚,那就是不战而败了。
“三哥,你怎么来了?”永宁扯了百里绍宇的袖子,轻声问着,“我还以为四哥上了战场,三哥你也就不得空来了。”
“眼下你可满足了,这下子宋家小姐把你的里子面子都给你挣回来了,看着那阮碧兰吃瘪,你心里头高兴了吧?!”百里绍宇用折扇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轻笑地对着永宁道。他也一直觉得阮碧兰自恃太高,但是碍于阮丞相和阮皇后的面子,所以不好笑得太过分,多少还是得给阮碧兰留几分的面子。
“可不是!”永宁神气扬扬,好像出尽风头的是她自个。
阮碧兰极其不愿自己被人瞧轻,左思右想的,她还是坐上了琴凳上,才将将抚了一个音,只听见琴弦“噌”地一声轻响,断了。
那断了的琴弦划过阮碧兰的食指与中指,殷红的鲜血就从那伤口之中冒出,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阮碧兰捂着自己的右手,一脸苍白,“宋小姐,碧兰的手不慎受伤,只怕今日是不能再抚琴了,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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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心肝儿们,战场近在眼前了……真的!看我那纯洁的小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