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怀才不遇

作为市刑侦协会的分管副局长唐天实这个人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工作之外就是回家，过着枯燥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这些年儿子去了外地读大学，他就更加封闭了，除了破案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

这一日，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整条政法路上人迹罕见。这也难怪，这些年的天启湖市将新区往南边拓展，八大局是过来了，但是人气一直没有起来。即便是在通往政府机关和执法协会的这条政法路上，也是人烟稀少。方才的党委会上，他再次和郭一纲爆发了言语冲突。

那里更像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唯一袅娜的是几根大烟枪手中的蓝色烟雾，郭一纲对此是嗤之以鼻，三申五令地让大家开会不准吸烟，偏偏这几个老烟枪在党委会都排名靠前，有的还是自己人，而他们这所谓的坏习惯都是当刑警的时候熬出来的，多少年了，很难根除...

禁烟只是一个导火s，后来是郭一纲试探性的进攻，他很是激进地要在天启湖市进行所谓的警务体制试点改革。这个方案看上去是轰轰烈烈，实际上却是极为空乏，至少是脱离天启湖实际的。唐天实的据理力争，凭的是一个警务工作者的直觉和本地人的职责。

当今的天启湖并不太平，所谓的多少年的平安市那就是一个噱头。而巡防协会是其中的中坚力量，担负着重任，一旦出现群体性事件或是BK事件，是需要他们迅速反应的。在一个安全感缺乏的世界，巡防协会的力量只能充实，不能削减。郭一纲的思路则是交通协会和巡防协会的大合并，以提升表面上的见警率为目标，实际上是削弱巡防，加强交通，这个思路务实的唐天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郭一纲第一次拍了桌子：“张书记也强调过了，交通即文明，文明即形象，形象好，天启湖市才会上一个档次，逐步摆脱四线城市的困扰。”

唐天实的发言则从巡防重要性的角度出发，阐明安全的重要性。他想要保住这一块实干力量，而不是沦为大而空的城市文明的牺牲品。

郭一纲扫视了一下众人，这两排的老烟枪目光皆是炯炯，一副看戏的神色，他想道你们想置身事外，那是门都没有，轻轻一句总结：“既然有不同意见，那就投票吧！”

结果是8比5，郭一纲完胜！他的第一个提案得以通过，他用一种胜利者的傲娇目光看着众人，然后朝着办公室主任道：“趁热打铁，会后拟个方案，立即向天启湖市委市政府提交。”

当郭一纲继续说道要将禁毒协会撤销，并入刑侦协会之后，唐天实郁闷之下是直接拍了桌子。

这天启湖市是国家重点的禁毒工作推进市。所谓推进其实就是一个后进的意思。前一阵子，华夏禁毒协会才在下面的两个县捣毁了两个制造易制毒半成品的窝点，天启湖市再度成为全华夏的一个禁毒深坑，这个撤销合并简直是无厘头之极，甚至有些和上面对着干的意思。关于拆并禁毒协会他则是直接地喊了NO。

两个大佬这次对了急眼，一场党委会开的是不欢而散。没有进行投票表决，因为支持唐天实的委员寥寥无几，这次所谓的改革看上去是一次试探，其实是省执法总会的一个分管副厅长的幕后推动，不少人也是站了队，表态要跟上思路，顺应潮流。

“顺应个狗屁潮流，天启湖是个干净的地方，不要用恶趣味的实验来胡搞，来溜须拍马，为了迎合上意，把这里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回到办公室的唐天实狠狠地呷了口茶，竟然是将那半杯的茶叶都咽进了肚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回家的时候经过一处拐角，有位看上去很是仪态不俗的中年人在地上摆了个摊。

中年老板身上的衣服很是整齐，摇着一把做工精美的扇子，丝毫没有求生者的那种慌乱和无助，甚至有了一分当下天启湖人没有的从容之态。摊位上只有一副没有下完的残局棋。

路灯下，这棋盘闪烁着奇异的红色光线。

摊主微笑着看着驻足的唐天实，给他以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见他驻足良久，出声道：“看来也是同道中人，有没有兴趣来战一局？”

他的声音极有磁性，是标准的普通话。

下班了，这一刻，魂魄才算是回归了肉体，试着将刚才的不愉快忘个干净，唐天实揉了揉古板的脸，他感受到了中年男子的善意，于是点点头：“老哥，兴趣有但是未入其道，我可不是象棋高手，就是一个普通的爱好者，您诚意相邀，我就勉强献拙了。”这当然是谦虚的表达，唐天实拿过省执法协会的象棋组冠军，这可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

发出要约的摊主显然也非常人，两个人的棋力相当。这一盘棋下得天昏地暗，一直下到了老晚才将将分出了胜负，一念之差，还是输了，但是痛快。唐天实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回家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回执法协会却只有5分钟。他摇摇头叹息道，算了，天快亮了，今天就在集体宿舍里躺一会吧。

中年男子啧啧称赞道，有一点点的王婆卖瓜的嫌疑。“能与我老石战个旗鼓相当，你的棋力也是大师级别的了。”

唐天实闻言哑然一笑：“您的这份自信实属可贵。”他想到了某音里面那些淋雨落泪的中年人，沉声道：“大师可不敢当，我就是从小喜欢下棋，当年拿过一次青少年赛的全国冠军，后来工作了就很少再下了，毕竟刑...工作比较忙。”

“我就说你这棋力就有些年头，像是陈年老酒一般，瓶盖一开，就有浓香，这打开局面之后更是纵横捭阖，果然...我的猜测没错。”中年人很是自信地点点头道：“兄台，你这人棋风大开大合，进退之间都不加掩饰，是那种最直截了当的下法。所谓棋格如人格，你这人就像是一把挥出去的青龙偃月刀，不见血难收回。这种性格在官场仕途上，怕是不大顺吧？”

这话挺直接的，不过也实在。唐天实想了想最近这十几年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像是一条直线。笔直向前，稳若泰山，没有动荡，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于是点点头，不进则退的仕途，不动可不就是不顺么？

“棋友就是朋友，我是比较欣赏你的风格。”中年人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你遇见了我老石，又与我有缘，我也许会送你一段前程。”

“谢了，老哥！不过你笑对人生的态度很值得我学习。”唐天实也一脸诚恳地道：“送前程就免了，50＋了，安全着陆就行了。您的棋力我很佩服，棋风我也很喜欢。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好友，随时约战。”

中年人眉头一皱低声道：“微信是个什么玩意？”他从怀里掏出数个精致的黄色锦囊递给唐天实，让他很是惊愕地道：“我不用你们所谓的手机，自然也没有那微信，你要是技痒了，就在这路口的梧桐树上挂个约战锦囊，写下时间地点，我随时恭候。嗯，这个锦囊就算是约战牌吧。”

“哦，哈哈！这约战方式倒挺特别的。”唐天实闻言一怔，旋即点头答应。

这个世界高人都很怪，这种联络方式算是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添加点色彩吧。他很郑重地把锦囊放在了左侧的口袋里，打了个招呼和中年人告别...

市执法协会此刻门外是寂静一片，小会议室里却是吵翻了天。有人建议把近期的这两起失踪案并案调查，也有人认为还没有到48小时，这个立案就是多余，本来刑侦工作就忙，这种事情越早介入就越是拿自己开心，他的建议是退回治安部门或是派出所。

看到唐天实进来，钱大莽连忙起身，却被他摆手示意坐下来继续讨论。还是钱大莽一锤定音，是他常说的那句：刑者无僵。意思是刑侦之人思路不必僵化，对案件要有敏锐性，明知是两起标准的刑事案件，那就不需要再等到48小时届满。宁愿先入为主，也不要措手不及。

这钱大莽就妙在一个“莽”字，他代表了天启湖人实干的刑侦精神。

唐天实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