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蹈空

山壁之上。

王守心依然依靠着铁钩在赤城山上攀爬，他虽然已经力竭，但随着归墟葫芦重量变得极轻，他的身体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虽然没有尺玉提供元气用来恢复，但也足以支撑他强行向上攀爬片刻。

随着自己艰难而缓慢地上升，王守心的心中越来越笃定，这般强行搏命向上攀登，未必便是一条死路。自己这一路攀爬上来，只见到几个人掉了下去，其他人却是不知所踪，想来仍然在他头顶的高空之中。

若论修道天赋，他连元气都感应不到，但若论体力筋力，他绝对是在场少年第一。但这群人却仍未被他超过，也只有寥寥数人掉了下去，便只能说明，攀登这赤城山，未必只能依靠体力。只恨自己感应不到元气，不然或许可以对此想想办法，加以利用。

终于，在归墟葫芦变轻之后，他强撑着周身肌肉，继续攀爬了上百丈，这时，猛然间感觉身体周围，仿佛发生了什么变化，如同一跃进入水中，他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一丝丝微弱的压力。他仔细观察，却发现身体周围，空无一物，只有淡淡的赤城山红色烟雾在飘荡。

这压力来的突然，却并不突兀，只在他体表游走挤压，仿佛要钻入他的身体中去，王守心一惊，周身毛孔瞬间紧闭。这压力不得其门而入，片刻之后，越来越强，几缕红色烟雾向他缠绕而来，原来这些压力的来源便是红色烟雾。在他身旁压力逐渐明显，但却并没有表现出侵略性与敌意，反而像是一双双手，在他身上轻轻抚摸，挠痒痒，仿佛想要把他逗笑，然后钻到他身体里一般。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喘气声，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兔狲四爪攀在葫芦上，四肢伸展，全身长毛舒展，一双金眼眯成一条细缝，嘴角上翘，似乎在笑一般。分明是极为惬意，

王守心猛然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传来一丝丝温暖的舒爽感，他低头看去，原来在他刚才的攀爬过程中，随着尺玉的力量被隔绝，他体表部分皮肤已经出现不少划痕与裂口。然而在这压力的抚摸之下，他的伤口纷纷愈合，皮肤重新变得光洁坚韧。

王守心沉思片刻，恍然明白以那群少年的体力为何能攀爬这许久。想来这些压力，便是赤城山的独特手段，将无形无质的元气变成红色烟雾，足以治愈身体，以便继续攀爬。

想通这点，他缓慢地放开全身毛孔，他虽然无法感应元气，然而他有操控全身所有肌肉，身体触感极其敏锐，当下便感觉到一丝丝一缕缕极其细微的力量，缓慢而柔和地进入了自己体内。所到之处，长期强行攀爬导致的肌肉损伤纷纷愈合完好。坚韧如初，随着元气逐渐深入，他的脏腑内器也纷纷从血力耗尽的枯竭之中恢复过来。最终他的心脏轻轻一跳，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心脉之中奔涌而出，流遍全身，他的身体再度足以承受尺玉力量。不仅如此，双臂断裂处麻痒愈发强烈，似乎有无数小虫在纷纷拱动，竟然连断臂重新生长的速度都快了些。

他本以为这便足够，然而进入体内的元气在将他旧伤治愈之后，竟然分散在全身，传递出一股升腾之力，让他感觉身体似乎变轻了很多，即便松开双钩，也足以借着山风，扶摇而上。

他试着在山壁上用力一踩，身形一跃而起，出乎意料这一跃竟然上行了数十丈，险些失足，如此攀行，当真如飞一般。怪不得自己追不上那群少年，原来这赤城山竟有如此妙处。

大喜之下，他再也不愿耽搁，这一个时辰的落后，他必然要争分夺秒抢回来。便借着这升腾之力，奋力向上纵跃而去，远远看去，如同一只大猴子在山壁之上极速窜动一般。

王守心在方才力竭之时，挣扎许久，心中满是绝望愤慨，如今得了这元气之助，当真感觉如虎添翼，爬升之时，轻灵如腾云驾雾，心怀大畅。倚靠着山壁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爬的极高，赤城山雄伟的山体此刻看起来如同一条赤色巨柱一般，远方群山环绕之间，似有城郭街市，人群熙攘涌动，一派热闹。到得此处，方生仙凡两隔之感。若安安稳稳呆在地面上当一个普通人，自然平安喜乐，无忧到老，但若要追求那上天入地，跳出凡俗的不朽之力，便要如攀登这赤城山一般，逆行而上，斩断死之畏惧，舍得身后退路，方能得脚下大道。

“小子有长进，想的不错。”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身畔响起。王守心悚然一惊，扭头看去，却是牛青山！正站立在山壁之上，虽然身处高空，却如履平地一般。身躯依旧雄健膘悍，头上两支大角摇摇晃晃，显得颇为自得。

“你一定以为我死了是不是？我毕竟几乎达到还丹境界，怎能那么容易便死掉。”牛青山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我寿有四百，道行坚厚，岂会因为被你破胸而出，便失血而死。这几个月我东躲西藏，终于将伤养好，今日便来取你小命！”

话音刚落，他招手一振，三股托天叉应声而出，锋芒赫赫，如一道电光般向王守心刺来。

然而王守心面对着那飞刺而至的三股叉，整个人仿佛呆住了，竟然扭头不再去看，自顾自的向上攀爬。果然那三股叉刺到王守心面前，微微一震，连同牛青山化为一道红色烟雾，转眼间消散不见。

王守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方才见到牛青山，他心中亦是十分震惊，但以牛青山那多疑胆小的脾性，又怎么敢只身来到真一派收徒的赤城山之上，那岂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么。因此断定这必是赤城山营造的幻象，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王守心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在身体内部的元气慢慢积聚，心念一定。想来这一段路，既然不再以体力考校入门弟子，那必然考验的便是爬山之人的心性是否纯净坚韧，不受外物所扰。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便沉下心来，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稳定而规律地向上攀爬，无论出现何种光怪陆离之景象，无论是猛兽巨妖，神将艳女，统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即便眼前山壁化为悬崖刀剑，亦视为坦途，毫不在意，只管攀缘而上。红牙钻入他的胸膛之后，他曾经做过三次怪梦，梦中所见所感的景象，比起眼前的这些幻象，不知要宏大广博多少，所经历之绝境，比这些幻象，不知要痛苦艰难多少。经历过这些梦境的他，岂会被这些幻象所蒙蔽。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爬了多高，恍然间天地一寂，诸般诡怪景象，通通消失不见。低头望去，依然看不见地面景象，唯见无边云海，翻滚卷动，原来方才这番攀爬，他在与幻象的对抗之中，已经不知不觉地穿透了云层，到达了云海顶端。

抬头望去，那赤城山极高处的山顶已然赫然在望，山壁之上，正有百余个小小的身影，在艰难地向上攀爬，只是攀爬之时，动作颇为艰涩，如同孩童学步一般，不时有人突然间浑身肿胀，突然全身爆裂，炸散开来。

王守心心中一凛，想来赤城山不会让人轻轻松松便到达峰顶，既然幻象已经克服，那么这些先行的少年此刻面临的无端爆体之灾，想来便是赤城山给出的下一道难题。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便在此时，王守心只觉得头顶一个激灵，伸出铁钩一抓，便将通宝兔狲按在山壁之上。只见通宝兔狲周身毛发炸刺一般，根根直立竖起，双目之中通红如血，口中獠牙根根伸出如刀一般，正在他手中不断扭动挣扎，四爪蹬踏乱抓，张口便向铁钩咬去，嘎嘣一声已将铁钩齐齐咬断吞下，踩着山壁一跃而起，如电般激射而出，向着山下跳去。这兔狲脚下失了踏足之地，岂不是要摔成肉泥？王守心脑中只觉得一阵发热，未及思索，双足在山壁上猛然一跺，飞跃而出，虽然手掌尚未长出，但双臂一开一合，已经如一头苍鹰夹翅一般，将兔狲牢牢夹在腋下。然而低头一看，脚下正是万丈虚空，无边云海，赤城山的山体已经离他越来越远，难不成今天当真要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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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山顶。

张富贵和大水牛依然在抽烟，一群皇室子弟们，已经等地乏了，大多萎顿于地，有气无力，或者酣睡，或者养神。只有赵英和南宫玑二人，静静盘膝而坐，面上白光微微闪动，便是正在修行那清灵感应篇，随着二人运功，山顶地红色烟雾如同虹霓一般，在二人头顶穿行环绕。

张富贵双目猛然睁开，豁然起身，身形一闪，便到了平台边缘，皇室少年们全都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呼呼啦啦地跑过来，站在张富贵身后。

只见平台的边缘，一名瘦弱的白发少年，双臂微张，双腿半曲，在一团如龙般喷卷而上的红色烟雾包围之下，如同御风仙人一般，于平台下冉冉升起，双足微步，蹈空而行，他就这样踩着虚空，缓缓落地，踩在平台边缘，对着众人笑了笑。苍白的皮肤上，红色斑纹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