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遇

“杀......”

“杀......”

“杀......”

这里是地狱么？

听着耳边的低吼，他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居然有点想笑，自己明明要死了，居然还在做梦。

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身边空无一物，只有那如同风声一般的低吼，以及面前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这双血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杀意，可以让人联想起所有的疯狂、残暴、狰狞、凶狠、刻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这双眼睛的目光绝对就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利器、凶器、刑器。

阿林看着这双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的眼睛，听着耳边似乎充满痛苦又似乎满是快意的低吼，却没有任何惧怕。他记得他以前的梦境。第一次做梦，他化身为妖，与诸天神佛战至九天十地，醒来后，便可一拳断树，轻身如燕。第二次做梦，他置身于各种绝地，追逐一颗红色星辰，烈焰寒冰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醒来之后，便领悟了以卧牛拳为根基的卸力、发力之法。这一次做梦，他又将面临什么？他记得自己被牛青山插了数十叉，又在这山洞里砸了这么久的透明屏障，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死之前，能够看到红牙给自己带来的新东西，也算是幸运了吧。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回到地球呢？

“杀......”低吼声将阿林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看向面前，才发现面前的空间里，不只有这双眼睛，好像有些影子在周围动来动去。他凑上前去想看个清楚。那些影子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哦，是他小时候踩死的蚂蚁，是他来到苍岭后射死的第一只野兔，是他在围猎时射死的鹿，是他学会卧牛拳后打晕的大豹，是被他射死的原基、原磊，是在他身上拉了十三刀的原炳，是那被扯掉手臂的原长老，是一条毒气森森，鳞甲如紫霞的大蟒，是那头雄壮狰狞的人熊，是与他战斗过的，是让他讨厌的一切生灵。这些生灵拥挤在黑暗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瞪着一双双红眼睛，让他感到烦躁，感觉心中不畅快，只想拔出猎刀，杀个干干净净。像是感受到他的愤怒，这些影子开始嘻嘻地尖笑，膨胀起来，围绕着他，不停蠕动，不停尖叫，挤在他身边，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他愤怒地挥拳，咆哮，吼声化作雷霆，将面前的生灵扫荡地干干净净。他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的石壁。

他仍然躺在那座山洞之中，只是散发出奇特光芒的白石已经无影无踪。

难道...被我给吃了？

阿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并没有摸到石头，摸到几块如刀削般刚硬的腹肌和几条破布，牛青青刚刚留下的伤口果然已经全部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一个。更奇怪的是，虽然他现在并没有运行炼体诀和卧牛拳，但这两门功法却与他的呼吸、心跳、肌肉似乎融为了一体。即使他不刻意运转，炼体诀与卧牛拳自发地随着呼吸运转，他全身的肌肉都随着呼吸，一张一弛，一收一放，似乎随时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又似乎随时可以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石头是苍岭山腹中心才会看到的白色大理石，大如成人手掌一般，比起寻常石块要致密坚硬许多。阿林轻轻一捏，他猛然感觉自己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猛然收缩膨胀，于一瞬间鼓动了巨量血液，而这巨量血液如同山洪爆发一般，狂躁地涌入全身的血管肌肉之中，全身肌肉微微一震，由极放松至极绷紧，也只是一瞬间事，然而这有限的震动由踩踏在大地上的双足而发，传导至双腿，又与双腿的肌肉震动汇合，继而腰背、肩膀、胳臂，层层叠加，全身肌肉如同海潮奔流，初时不过潮汐涌动，但潮汐互相冲击汇合，终于汇聚成滔天巨浪，集中在阿林的右手五指之间，啪啦一声，整块石头爆碎成了指头大小的小石子。

若在以前，他要潜心静运炼体诀到极速状态，才能勉力将这块石头掰成两半，如今却只要心念一动，则全身之力一瞬间集中于股掌之间，便能完全捏碎。这种怪力，哪怕是安平寨史上最为强力的皇猎，怕是也不曾具备。这种对于身体肌肉力量的精妙掌握，也许连创出卧牛拳的王家老祖先，也不曾想象过。

然而阿林的眼光也今非昔比，直到五天前，他还只是这苍岭之中的一名小小猎户，最大的梦想是进入祖先堂，学到真正安身立命的武艺。但是这五天，他见到了太多神奇的事物，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强大力量。相比起来，不管是安平寨的武艺还是自己现在掌握的这一点力量，都还差得远。而且，他的变化，好像不只是力量的增加而已。

山洞中一片黑暗，但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山洞中的一切，如同在正午阳光下一般纤毫毕现。虽然他以前的视力也很敏锐，但还没到这样暗中见物的地步。岩石的棱角，低落的水珠，角落中焦躁的爬虫，全都清清楚楚映照在他的眼中。

他甚至能看到地面微微跳动的碎石，有什么东西？是了，极为沉重但是迅速的脚步，顺着石阶在快速接近。轰然一声大响，从祖先堂下到山洞的通道口被猛然撞开，烟尘弥漫，阿林微微起身，眯了眯眼，尽管碎石和灰尘四处飞舞，但以他卓绝的视力，依然可以看到，一头身高一丈，长着牛头的怪物，站立在他面前。

“小子！你真乃我命中魔星！”

牛青山看着一片漆黑，空无一物的山洞，发出一声惨嚎，双目之中碧光暴涨一尺，如同两把碧焰长剑，杀气森森。硕大的身躯一个闪动，血气鼓荡，那柄巨大的三股叉已经飞速刺出。漆黑的山洞之中，牛青山身上缭绕的青光如同火焰一般，蒸腾而起，裹挟在三股叉锋刃之上，直刺向坐在地上发愣的少年。

然而这时，面对那柄巨大的三股叉，阿林却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虽然三股叉的下一个瞬间，就会叉在他的脸上。但他感到那柄三股叉的速度好像慢了好多，气势也弱了不少。如同本能般，他感到牛青青刺出的这一叉，有什么地方没有使到力气，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到底是哪里错了，他又说不明白。

叉尖离阿林的脸越来越近，阿林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准备躲过这一叉。没想到，一动之下，身躯却如同石头一般，沉重无比，几乎是在一丝一毫地挪动。如果说三股叉慢的像乌龟，那么自己慢的就像蜗牛一般。三股叉刺到阿林的鼻尖上，牛青山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阿林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正在这间不容发之时，阿林感觉心脏里如同燃起一团火，一道热辣辣的线路瞬间流过全身，他的左手奋力挥起重重地在山洞壁上一砸，腰部急剧扭动，硬生生地从三股叉下躲开，只听滋啦啦一声响，如同刀割金石一般，阿林成了滚地葫芦，滴溜溜滚到一边。鼻尖刺痛，伸手一摸，才发现鼻尖已经被叉尖削了半寸下来，叉尖顺着左半边脸，留下一道半寸深的伤痕。再迟一分一毫，整个脑袋怕是已经被串成了冰糖葫芦。

阿林悚然一惊，满头大汗，滚滚而下，想要擦汗，却感觉周身乏力，仿佛刚才看了这么一会儿，打了这么一个滚，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他方才掌握了全身力量凝于一处之法，本来有些许自得，没想到再次遇到这牛妖，竟然连闪避都如此困难。这才明白，若将入洞前的自己比为野兔，那此时的自己便是野猪，虽然强壮许多，进步极快，但在如同猛虎一般的牛青山面前，仍然是不堪一击。

然而在牛青山却并没有追击，三股叉刺了个空，已经深入山壁，牛青山却站在原地，仿佛愣住了一般。半个时辰之前，阿林被这柄三股叉在身上叉出数十个血洞，又被一脚踢到了祖先堂里面，当时可是毫无反抗之力。然而现在，牛青山盛怒之下，一叉刺出，虽然未出全力，然而被这普通凡人少年躲了过去，可谓是奇耻大辱。况且，叉尖削掉这小子鼻子时，声如切金断玉，这小子的身体分明已经如同炼体有成的大妖通玄大妖。想到半个时辰前，这小子还脆弱地如同一张抹布一般，牛青山气地一张牛脸扭曲地如同恶鬼也似，拔出三股叉，回身再次躺在地上的阿林刺来。

阿林周身酸软，眼前发黑，眼看已经躲避不及，本能伸出右手抵抗，一掌向着三股叉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