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求

苍岭之中，有十四座大猎寨，而安平寨，便是其中最早的一座。当年王府侍卫带着世子，裹挟边军逃入山林之后，不知经历了多少追杀、围捕、背叛和算计。最终世子不知所踪，大内侍卫和边军高手在这苍岭的密林之中，开山断木，建起这么一座安平寨。凭借着从前朝皇宫内盗出的秘宝以及武学传承，猎人们对安平寨周边的野兽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人口越来越多，分为了四大张、王、李、原四大姓氏。每当寨中人口多到周围猎场无法负担时，全体寨民便会到祖先堂前焚香祷告，祭拜祖先。然后每家每户除了嫡子一系外，其他人便会背起自己的猎刀长弓，组成一支猎队，带着寨中一半的存粮，向苍岭更深处进发，建立一座新的猎寨。每一位猎人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便会把他的骨灰送回安平寨的祖先堂，树立牌位供奉。每一位少年的成年礼，便是独自穿越数百里茫茫丛林，来到安平寨，凭借信物进入祖先堂，登记名册，祈祷祖先护佑，不能活到成年的孩子是没有资格纳入名册的。数百年过去，安平寨已有十三座分寨，分寨又有多少分寨，猎人有多少？只有长老知道。而安平寨，是这所有猎人的祖庭，安平寨祖先堂，也是这所有猎人的埋骨之地。眼前的这位少年，想来便是来完成成年礼的。

“站直了！”一位须发稀疏，却依然身形雄健的老者对少年说。阿林偷眼望去，正好看到守山哥站在这位老者背后对阿林挥了挥手，这位老者便是这一代的王氏长老。旁边石凳上身材瘦高，表情严肃的老者，是李氏长老。再旁边一位体壮如牛，须发皆白却满面红光的，是张氏长老，正在嘎巴嘎巴地吃花生。最后一位长老神色清癯，举止端方大气，虽然身着兽皮猎装，却昂然有士子意气，正是人数最少一族的原氏长老。

少年抬起头，放下背上的行囊颇为臃肿，背着这行囊穿越丛林，想来颇为费力。

王长老开口问道：“开几石弓？吃几碗饭？”王长老是上一代的猎头，手上染血无数，不怒自威。

少年躬身回礼：“回长老，开三石弓，吃三碗米，一斤肉。”王长老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李长老问道：“识几个字？读什么书？”李长老是这一代的宗师，专管少年蒙学读书解惑，为人最是端庄守礼。

少年躬身回礼：“回长老，识字两千，元古传、百兽图、异草集均已背熟，爱读太平纪略、行军八法。”李长老看不出喜怒，只是点点头。阿林却注意到，原长老眼神喜悦，满是赞许。

满面红光的张长老，并不说话，屈指一弹，嗖的一物破空飞去，直奔少年面门。少年脸色大惊，一个仰身铁板桥堪堪躲过。身形未稳，破空之声再起。少年回身再闪，身形飘忽，法度森严，连躲数枚暗器。张长老呵呵一笑，随手一扬，三枚暗器同时向少年飞去，一袭前胸，一袭大腿，第三枚却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个弯，后发先至，向少年后脑砸去。少年虽慌不乱，嘿然一声，背身出刀，从背后到身前，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如同一轮圆月一般，只听夺夺夺三声，三枚暗器被这一刀同时劈成两半，落在地上，原来是三颗花生。张长老哈哈大笑，赞不绝口。阿林看到少年的动作，不由感到一阵羡慕。毕竟是练过高深法决的，少年的刀法，身法都非常高明，阿林虽然能看到少年的招式，但那招式太快，自己如果正面对上，是绝对躲不开的。

最后一位原长老面色和蔼，语气温和。他轻轻地问：“孩子，你姓什么？你叫什么？你父亲是谁？”原氏一族世代掌管祖先堂，寨子中所有猎人从生到死都要和原长老打交道，因此原氏一族在寨中地位颇高。

少年知道考教已经结束，赶忙回礼：“回长老，小子姓原，名炳，家父原桢。来时叫我向各位长老问好。”说着作了个罗圈揖，蹲下在行囊中取出一领虎皮，金光飒然，煞是好看。双手举起，“路上遇到一只大猫，顺手取了皮来，献给祖先堂遮雨。”

原长老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双手将少年扶起，说道：“真不愧是我原家孩儿。我看你干脆就别回去了，就留在安平寨吧，我年纪大了，腰酸背痛，照料这么大一座祖先堂也实在是太累，身边也没有个伶俐人。三位老兄意下如何？”三位长老都说并无异议。阿林注意到原长老身后的几位青年人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我带原炳去祖先堂入册。”原长老挥挥手，李长老和张长老起身准备离开。守山哥朝阿林使了个颜色，站出来说道：“诸位长老，请稍等，守山有事相求。”

原长老轻声问道：“守山啊，你有什么事情啊？”眼神有意无意瞟了一下王长老。

王守山躬身行礼，说道：“我要为阿林的事情，向各位长老求个情。”说完把阿林拉过来，“阿林来到寨中已经十年，这十年中虽说吃了寨子里不少米肉，但也侦察到兽群二百余处，亲手猎获大兽四十余头，小兽不计其数。这一次为了猎队，又孤身诱敌，猎获毒蟒。可以说对寨子中功劳不小。他本就是我二叔捡回来的，希望各位长老能够允他入我王氏，续我二叔的香火。”说完扯了扯阿林。阿林会意，躬身作揖：“求各位长老成全。”

原长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看张长老，“老张，你怎么看？”张长老呵呵一笑，“各位大哥安排就行。”

原长老又问：“老王，你呢？”王长老面无表情：“不要说废话。”话音刚落，李长老开口问道：“阿林，你可识字？读过书么？”阿林呆了呆：“跟着二爷识过几个字，读过元古传。”李长老面色冷峻：“此子来历不明，不学无术，焉能入我宗堂，得我传承？”王长老怒骂：“放屁，那是我王家的传承。”李长老回应道：“寨中四族，一体同心，分什么你我。”

原长老摆了摆手，李长老识趣闭嘴，王长老哼了一声。原长老继续说道：“阿林，你入寨十年，立有大功，寨子并非不通情理，入祖先堂，并无不可。一个月后就是十月初八，便是今年祭祖的日子，我可以为你向祖灵祷告，允你入祖先堂。只要你继续为寨中做事立功，寨中功法、秘宝均可传你。”他顿了顿，“但你毕竟非我四家骨血。有道是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授。你若想入祖先堂，须得向祖灵奉献生灵祭礼，这祭礼，需从四大怪中选一个。”说完一伸手，身后的一名青年呈上一枚竹筒，筒中有四枚竹签。原长老将其中一枚竹签抽出来，丢在地上。“阿林，并非是我为难你，只不过外姓入族，最是需要虔诚信念。这紫烟蟒被你借外力猎杀，不能作数。为教众人心服，再抽一个吧。”说完将竹筒伸过来，阿林无奈，伸手抽了一支签，低头一看，只见签上四个大字，“南山白虎。”啪嗒一声，旁边坐着的王长老一巴掌把石凳拍碎，扭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