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猎

少年阿林蹲在树杈上，静静看着湖边的鹿群。这群鹿数量不少，还有十几头肚子略微鼓起的母鹿，看来今年夏季发情的时候，玩的挺开心。

鹿王已经开始焦躁地让鹿群停止喝水，这是正确的选择。深秋溪水干涸，这里是附近几十里唯一能补充水源的地方，但饮水过多，就会严重影响奔跑速度，很容易被敌人追击。

然而这头年轻的鹿王可能是在今年夏季刚刚战胜老鹿王的，毕竟威信不足。

这种威信会在它漫长的统治期间，随着带领族群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逐渐建立，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湖畔的鹿群已经停止了喝水，十几头饮饱了水的馋鹿站在地上打着水嗝，圆圆的肚子看起来分外可爱。

阿林环视四周，寨子里的猎人都是积年老手，断奶就在林子里混的角色，已经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中的角弓。

阿林向对面树丛里的守山哥使了个颜色，守山哥点点头。阿林抽出一支雀羽箭，搭在手中的黄杨木猎弓上，藏在舌根下的桦木短哨吐出唇外，吹出了一声东青调。

同时，手里的箭也飞了出去。十五支羽箭准确地落在鹿群站位靠外的五只鹿头上，猎户们手法都很娴熟，所有的箭矢都射在了鹿头上。

五只鹿当场倒地，其他的鹿在听到鹰鸣的时候已经四散奔逃，但那十几只灌饱了水的馋鹿刚跑了两步，就趔趄着歪倒在地上，它们还有缓慢行动的能力，但失去了速度后，恐惧已经将它们无法迈步。

怀着崽子的母鹿们迈着不大的步子跑进密林，又回转头来望着湖畔。它们的丈夫，鹿王仍然守在湖边，守着这群傻乎乎的馋鹿，高大，雄壮，如一头狮子。

八名猎户从树上跳下来，手中仍持着弓箭。守山哥也慢慢从树上滑溜下来，放下弓箭，向鹿王走去。

如果说威武雄壮的鹿王像是一头狮子，那么守山哥就像一头在巡视自身领地的虎，平静，自信，意态雍容而华贵，在这片小小的湖畔，狮和虎都想证明，谁是真正的王。

鹿王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它低头看着只有自己一半高的这个渺小人类，觉得愤怒而困惑。

这胆小的家伙怎么敢走到自己身前？因为愈加困惑，所以更加愤怒。它的鼻孔喷出两道粗大的鼻息，闷吼一声，强健的后蹄在地上刨出两道深坑，硕大的头颅向守山哥砸了下来。

这个动作是雄鹿角斗的本能，是鹿王漫长年月中为自己争夺地位，为族群争夺生存的立身之本，因此这个动作分外流畅，分外优美，也分外有力。

就在这时，守山哥一声大喝，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带着猛兽的低吼，鹿王仿佛受到什么惊吓，奋力前顶的姿势竟然有了一丝停滞。

这时守山哥的双手已经握住了鹿王的双角，他的身躯在鹿王面前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鹿王的动作已经完全停顿，被守山哥硬生生顶住。

鹿王四蹄发力，鼻息愈发剧烈，它感受到了哪怕在鹿王角逐中都未曾体会过的巨大阻力，但它不能放松，放松就是死，只有顶下去，将面前的一切顶倒，拱翻，踏碎，它才能活。

守山哥双臂肌肉隆起，青筋毕露，他的小腿已经完全没入了地面，他又一声低吼，身上发出哔哔啵啵的爆鸣声，浑身肌肉竟然又膨胀了一圈，背部皮袍被硬生生撑裂，露出如同雄鹰展翅般的背肌。

守山哥长出了一口气，伴随着这强大胸腔的轰鸣，一道似熊似虎，如同猛兽般的吼声从他的胸腔中响起，鹿王看着面前的这个矮子，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真正的虎，不，比虎更为强大，更为凶猛，更为残忍的怪兽。

它仍然在用力，但是对获胜已经不抱希望。它只感到眼前一黑，已经被守山哥掰着双角，摁倒在地上，砸起了满天的秋叶。

它感到了将死的悲哀，缓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