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程叔用过饭后,梅语白担心之前怠慢了宁思沅,特地去她房中赔礼道歉。去时宁思沅正对月独酌,自得其乐。
“可敢向昔辞你讨一杯酒?”
“呵呵。”宁思沅笑笑,“正巧少个人作陪,语白深解我意。”一边说着,玉指轻弯,清冽的酒从白瓷壶中流淌而出,缓缓没入杯中。梅语白淡笑着捏起杯子,轻轻一叹,“我原本以为你心中怅然,还想陪着你借酒消愁,见你如此,大可放心了。”“为什么要怅然呢?”宁思沅面有不解之色。“舍弃宫中富贵生活,离开皇上,会不会念念不忘?”他们二人纠缠已久,想必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下吧。宁思沅笑得苦涩,“宫中虽然锦衣玉食,却不及这里有粗茶淡饭。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大概是我没长脑子吧,不够机敏,整日提心吊胆的,时时要防备他人。所以……”梅语白听她自嘲,看她的神色越发专注,“不是你没有脑子,是你不适合那里的境况,也不适合跟皇上在一起。”宁思沅点点头,“我们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他想要他的帝业,我想要我的小日子,各有所需,自此分开后我们都能解脱。”梅语白有些失落,似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你不恨他?”
“怎么会不恨?”宁思沅笑了笑,抓过酒杯一口饮尽,眼里情绪波澜,“没有一个人在面对那个真相的时候会释然。虽然我理解他,我知道他作为一个皇帝有多么不易,眼下百姓安居乐业,纵然有赵家先祖为他奠定了基础,可若是他当真荒淫无道,只怕这天下早就毁了。我把他的辛劳看在眼里,我明白他有苦衷,可是,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成全他?等我解脱了,我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记恨他?”
梅语白怔了一怔,沉默半晌,一时间脑子里灌进了大量的信息,却不是他一时半刻能够猜透的,只好按住宁思沅的手腕,柔声劝道:“不要多喝。”
宁思沅轻轻拂开他的手,“我从不贪杯,宫中禁忌那么多,喝酒是最失体统的,今天乍一看见酒竟然有些不认识了,图个新鲜而已。”
“呵呵。”梅语白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迷茫,望了望外头如玉盘一般的明月,好大一个冰轮挂在树枝间,将枝叶照得影影绰绰,如水中藻荇一般。他突然回过头来,面上笑容粲然明亮,“昔辞,你若是不嫌弃,我陪你彻夜畅饮,如何?”
“好!”宁思沅心觉痛快,当即挽起袖子倒酒,酒水溅入杯底发出啪啦的响声,听着十分豪爽。
梅语白凝眸望着她的皓腕,如羊脂白玉般地晃在眼前,这位……姑娘?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虽然知道她嫁过人,可还是想把她当做未出阁的姑娘看待,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豁达得多,也理智得多,看来自己完全可以放心了,不用敏感地在意她的心思。
宁思沅近一年没怎么喝过酒,有点弄不懂,为什么开始喝着挺甜的,一会头就晕了,拉着梅语白的袖子,喃喃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梅语白一惊,脸上顿时涌上一抹红,轻轻将她的身子扶正,又听她絮絮道:“不不不……”
“嗯?”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男人!”
“……”看来真的喝多了,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梅语白笑得无奈,轻轻拍她的肩头,“昔辞喝多了。”
“好像没有吧……”宁思沅傻笑着看他,“真是个把酒放歌的好机会,语白唱段戏给我听?”她凝着他的俊颜,看他温存的笑意漾在唇角,上扬的眉眼似行云流水般略过的一笔淡墨,缓缓流向窗外夜景之中,外头繁星满天,苍穹如幕,奇怪,刚刚不是还有一轮明月么,怎么瞬间消失了?看了一会,眼花缭乱,突然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梅语白连忙扶住她,方才被她的头蓦地一砸,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立即将她抱起送到床上,为她脱去鞋袜盖好被子。一切收拾好后,自己方坐在床前,借着皎洁的月光凝视她的脸,初见她时,她处变不惊、再见她时,她步履慌乱、内心却决然不改,所以他一直以为她都很淡然,很坚强,今晚观念又改了一改,她好像……还有几分可爱?
梅语白连忙打住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虽然自己当不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能心生杂念胡思乱想,赶紧两手相扣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这才稍觉痛意,起身出了她的房间,嘴角的笑意却不断加深。
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宁思沅依旧是米虫,想起自己还藏着几千两的银票,够自己大吃大喝一辈子了,若是拿出一些做点小买卖,那是再好不过,她不禁对外头的生活有些向往了,这里毕竟是京城的郊区,一点都算不上繁华。
每回见到梅语白都看到他的眼神有点闪烁,似有回避之意,可是他看到她的时候,满脸的温和笑意是真挚无假的,宁思沅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粗神经一点比较好,免得让他不好意思。
终有一日,她惦记着离开的事,便问:“现在基本安定了,侯爷不是说要安排我出京吗?什么时候来接我?”
梅语白眼神有点伤感,却还是勉强笑了笑,道:“我突然不想让你走了怎么办?”
“什么意思?”
“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