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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宁思沅抬头正视着他的目光,突然跪了下来,“皇上赎罪!”
赵挽一阵错愕,“你……”
“群臣觐见――”太监的尖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快说。”赵挽促道。
宁思沅咬了咬唇,道:“臣妾这方胎记,是假的。”
赵挽明显一阵惊诧,双目如鹰般逼视着她的脸,“假的?”
“是,选秀之前那个夜里,有位贵人托梦给我,说我凭一胎记便可保命,待臣妾醒来,面上便有了这方印子,洗脸时才发现原来是朱砂。”她故意不说是哪位贵人,否则显得自己过于阴谋化。
半晌后,“你先到屏风后面去,朕要上朝。”他的语气淡漠,听不出信或不信。
“是。”宁思沅颤颤地点了点头,低着头闪到屏风后面。
她原本以为一群大臣跪着,中间围着一个躺着的皇帝,这个场面是该十分滑稽的,就像那皇帝病危群臣恭送一般,这是今日不知是她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整个早朝显得压抑万分。
“李爱卿,朕看你这记性越来越好了。”
“皇上……”那大臣低着头,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瞧瞧,这折子和昨天的差别还真不大呢!”说完一把将奏折摔了出去,但闻“啪”的一声,整个殿中更加寂静。
宁思沅心跳得厉害,从没想过赵挽还能开玩笑,还是冷笑话,冷得让她莫名害怕。
“陈爱卿,朕叫你审讯那两个刺客,可有结果?”赵挽阴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回、回皇上,两个刺客都受不住刑罚,咬舌身亡了。”那大臣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只筛子。
“你说什么?”赵挽的声音突然拔高,“敢刺杀朕的刺客就那么点忍耐力?你这大理寺卿……嫌朕给的俸禄太低?”
“微臣……微臣万万不敢!”这下子抖得不像筛子,更像马达了!
“干不好就给朕滚,朕养不起你这样的!”赵挽狠声恐吓。
“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赎罪!”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那个大臣重复的话语,还有他磕头的声响,宁思沅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跟他的磕头频率整合到一起了,每一次,都沉重的大幅度的起伏。
“宁爱卿……”
宁思沅的心脏蓦地被揪了起来,这是轮到她了么?!
赵挽顿了一顿,“待下朝后,宁爱卿暂留一会子。”
“遵命。”宁秋水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
宁思沅稍稍地舒了一口气,好歹私聊比群聊安全一些吧。众位大臣也松了一口气,通常这个情况下,早朝快结束了。
“众爱卿还有何事禀报?”
下面又是许久的沉默。
“散了吧。”赵挽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一脸的烦闷。
接着是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不过多时,殿里已经清场,宁秋水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身下暗红的地毯,静静地等待着。
“爱卿曾经说令爱,有弱柳扶风之姿、梅花映雪之貌,可有此事?”
宁秋水心道不好,竟是因他二女儿的事情,听说入宫半年未得宠幸,难道真的闯祸了?“回皇上,老臣确实说过此话,不知犬女……”
“不知这两句话,是何缘由?”
“老臣私以为,犬女确实当得此两句话,犬女身姿玲珑纤秀,如弱柳扶风;肌肤胜雪,白中透红,有梅花映雪之貌。”
“爱卿的评价实在是高。”赵挽淡淡道。
宁秋水重重地扣了个头,“老臣言语不知轻重,请皇上责罚!”
“爱卿不必自省,令爱……”
“可是犬女礼节粗劣不合皇上心意?”宁秋水紧张兮兮地问,他这半年来无时无刻不琢磨着此事,深夜辗转,常恨自己失策。
“令爱……很是活泼可爱。”一番言语里嘲讽之意分明,“朕实在欢喜。”又是一串自嘲的“呵呵”声,听起来好似“哼”一般。
“皇上……”宁秋水头上渗出大滴的冷汗,心中惴惴不安,果然,不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不稳妥,一个丫鬟生的女儿果然资质高不到哪里去,空凭一张脸蛋还是不足以俘获帝王。
“爱卿不必担忧,朕知你爱女心切,今后定会好好待她,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宁秋水如获大赦。
待听得一阵脚步声,太监也被打发了出去,两扇雕花大门紧紧地合到一起。
宁思沅攥了攥手心,踩着不稳的步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下子跪到赵挽床前。
“去把脸擦了。”
宁思沅听令,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脸盆旁边取下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把朱砂蹭去,对着镜子细看了一番,确定无疑才挪了回去。
赵挽伸出右手捏着她的脸,冷冷地问:“今天知道怕了?”
“……知道。”宁思沅从没想过他发脾气摔奏折的模样是如此的凶悍。
“朕很好奇,你当初是如何在殿上欺瞒朕的,穿那条绿裙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脸上还有大团胎记,身上还有臭味,你就没有想过欺君的后果?就没有怕过?”
宁思沅怔了一怔,如实道:“当时想的更多的是逃跑后的欢喜,眼看着目的就能达到,哪里还管得着欺不欺君?”话一说完她就后悔地咬自己的舌头,她就算从心底里头轻视皇上也不能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呀。
赵挽重重地“哼”了一声,携带男子威仪的热息喷在她的脸上,烫得她浑身发颤,“被眼前的那丁点利益冲昏头脑,以至于忘记周遭的危险,满心欢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对么?”
“皇上说得对。”宁思沅连连应和,脑中被他这番话塞得满满的,他这样严肃的语气,正规的用词,听起来……说的像是另有其人。
感觉到他掐自己脸部的力气加重,宁思沅连忙将视线从地上移开,正对着他犹疑的目光。
“爱妃,你说,你这次骗没骗朕?”
“没、没有……”就是借她个胆子也不敢说“骗了”呀,有句话是说,“总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最初的那一个。”她当初撒下的谎太大,只好一点点地补回来。
赵挽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一丝也不肯放松,“那为何当初不肯进宫,是不是你嫌弃朕?”
宁思沅用力摇头,眼神闪躲着避开他的锋芒,什么都能承认,唯独这个不能承认呀,一个妃子,说嫌弃皇上,恶心皇上,那岂不是找死吗?
“那那条裙子是怎么回事?”
“臣、臣妾听说,皇上十分喜欢绿色……”穿一身他喜欢的颜色,或许能让他靠得近一些,就能够吸进去更多怪异的气味。
“哈哈哈……朕讨厌绿色,这个宫里谁不知道,你没说谎?”
“臣妾绝对没有,臣妾为了迎合皇上的喜好,特地在地摊上买了一本宫廷秘笈!”宁思沅硬着头皮编造谎言,她方才才反应过来,还是被那知书达理的姐姐宁思渚摆了一道,她给的那本书,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是错的!
“……”赵挽显然没有被她的诚心打动,继续道:“不要说你还看到书上写着,朕喜欢臭的东西。”
“这……”宁思沅心思如电般转得飞快,“那味道是一种药的味道,闻得多了,强身健体。”
“哦?是这样……”赵挽若有所思,“爱妃能把配方献给朕么?”
宁思沅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那熏香并非药香,而是一江湖郎中催吐所用的药物,能够起到解毒的作用,她也不过是偶尔得到一点,想要那药方也找不到那郎中的行迹了呀,何况,就是真的得了方子,宫中的太医一眼便知有没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她今天一定是谎话说多了,竟然达到了词穷的地步,胡乱地眨着眼睛,结结巴巴道:“忘、忘了……”接着她便感觉到她的脸颊生疼,痛得好像整块肉都要被捏碎一般,她痛得牙齿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滚!”赵挽冷冷吐了一字,蓦地松开手,转过头去。
宁思沅被他这么一掐,浑身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听得那个“滚”字之后,又反应了许久,连忙爬起来跑回清宁宫。
一踏进殿里,小琢焦急地迎了上来,“秀,你的脸……”
“怎么了?”宁思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接过小琢递来的西洋玻璃镜瞅了一眼,看见自己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还留着几个手指印下的青紫痕迹。
她抚着自己的脸,一路跑到自己的房里,用被子把自己给包了起来狠狠地大哭,这下子好了,赵挽一定讨厌死自己了,她骗他,她恶心他,这样的女人还留着干什么?一定是要打进冷宫里面去吧。
她喜欢原先那样散漫的生活,养鱼,钓鱼,练字,下厨,怎么舒服怎么来,万一进了冷宫,是不是熬不几天就会死呀,听说里面住了好多疯女人。
她一定是撒谎撒多了遭报应了吧,赵挽生性多疑,性情傲慢,她做的那一件事不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完全超乎她的承受能力,原本那么冷静淡定的一个人也被这阵势给吓坏了,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问题。这世上,千万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呀,她真怪自己,为什么能够小瞧皇帝呢?是不是看历史上草包皇帝挺多的,就连司马衷那样肉糜不分的傻子也能当皇帝,因此对所有的皇帝都十分轻视呢?真真是……不知轻重啊!
就这么枯坐在床上,从上午等到夜里,第二日又等了一整天,第三日再等……是不是下一道打入冷宫的旨太麻烦了,所以要走几天程序?
等了许多日子才打消了心头的紧张不安,宁思沅想,能保住命就算好了,再不奢求什么,她这是想开了。
因此那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平平淡淡才是真幸福呀。
却在两个月后,这份平淡再度被打破。
赵挽病愈之后,第一个点来侍寝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