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正厅,宋泽林吩咐下人奉上热茶,又屏退了左右,
待到屋中只剩他三人,宋泽林才开口:“陛下此行西京,可一切顺利?”
李承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回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朕此番西京之行,可谓是‘收获颇丰’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丞相可知,西京百姓如今是什么光景?”
宋泽林闻言,心知此次巡查李承风所见皆民苦。
但还未等他接话,李承风便将西京之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泽林。
从百姓手中空空如也的粮袋,到官兵的耀武扬威,再到平西王府的奢靡景象,以及那令人咋舌的赋税。
“一人一石!简直是骇人听闻!这刘震山,真当朕的江山是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李承风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陛下息怒。”
见状,宋泽林赶忙劝道,“平西王拥兵自重,又远离京城,想要动他,并非易事。”
“朕意已决,必须尽早铲除这个祸患!”
宋泽林叹了口气,为其分析其中缘由:“陛下,您初登大宝,根基未稳。”
“平西王虽然远在西京,但朝中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老臣担心...”
话语停顿,斟酌一番,再开口:“逼反了他,我们恐怕来不及应变。”
李承风没有接过话头。
宋雨薇见气氛有些僵硬,便开口道:“爹爹,您还记得前几日西京诗会吗?”
听闻女儿提起,宋泽林才想起询问。
“当然记得,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陛下在诗会上,作了一首诗,力压群雄,就连那司马家的公子也被陛下压得抬不起头来。”
宋泽林不明白女儿突然提起诗会用意为何,追问下去:“是什么诗?”
宋雨薇便将诗会上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李承风如何巧妙地应对司马忻的刁难,以及那首气势磅礴的诗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宋泽林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诗,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这是何等的气魄!
这不仅仅是诗句,更是帝王的宣言,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姿啊!
他对李承风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激动地站起身,对着李承风深深一拜。
“陛下圣明!老臣...竟不知陛下胸怀雄心壮志!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承风慌忙将他扶起,叹息道:“丞相万不可如此。朕年少登基,朝中局势复杂,多亏丞相一直以来尽心辅佐。”
“只是如今西京之患,朕意已决,丞相不必再劝,朕自有分寸。”
听闻此言,宋泽林也不好多说,只向李承风提起另一桩事:“陛下,前几日,有一位西京官员来京,说是要弹劾平西王刘震山,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李承风请宋泽林坐下,闻言猛然抬头:“弹劾刘震山?”
“正是。此人名叫张崇,是西京府的一名通判。”
“他带来了许多关于刘震山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证据。”
李承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倒是有趣了,一个西京府的通判,竟敢越级上报弹劾一方藩王。朕要见见。”
“陛下,张崇现在,没办法来见。他已被……”
“已被如何?”
李承风语气骤然转冷,难不成已经死于狱中了?
“已被……已被押入大牢了。”
宋泽林硬着头皮说道:“在早朝之上,他刚拿出证据,便被平西王的党羽以‘诬告朝廷命官’、‘扰乱朝纲’之罪,当场拿下。”
诬告?扰乱朝纲?李承风越听越觉得可笑。
“好一个刘震山,手伸得可真长啊!连朕的朝堂,他都想一手遮天不成?”
他霍地站起身,一双眸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走!朕要亲自去看看,这所谓的‘诬告’,究竟是何等‘罪大恶极’!”
宋泽林蹙眉,担忧之色显而易见:“陛下,张崇目前被推到风口浪尖,臣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刘震山派人行刺吗?”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若真有这个胆子,朕倒要好好奖赏他!”
宋泽林知道劝不动李承风,只得无奈地跟在身后,心中暗自祈祷,这一趟天牢之行,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夜色深沉,皇宫内外的守卫都加强了一倍,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李承风一行人轻车简从,避开众人耳目,悄悄地来到了天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在狱卒的带领下,李承风来到了关押张崇的牢房。
牢房里,一个身形消瘦,衣衫褴褛的男子探出头来,身上满是伤痕,显然是受过严刑拷打。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站在牢门外的李承风。
“陛……陛下?”
惊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淡了身上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
张崇嘴唇颤抖,双眼噙满泪水,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毫无回转余地,本以为等不到圣上回京!
李承风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然后缓步走进了牢房:“你就是张崇?”
张崇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李承风面前。
“微臣张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李承风淡淡地说道:“朕听说,你状告平西王刘震山,可有此事?”
张崇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陛下明鉴!臣句句属实!刘震山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臣手中握有确凿证据!”
“既然证据确凿,你为何要越级上报?正常途径亦可。”
李承风看着张崇,并没有追问证据,而是突然换了个问题。
这名小小通判却丝毫不曾畏惧,似乎早已知晓其中道理。
“陛下,整个西京,乃至上级官员,皆是平西王的人!臣若不越级上报,这账本根本就送不到陛下手中!”
宋泽林的目光越过李承风,看着他,眼神复杂。
这一步险棋,陛下该如何走。
刘震山在西京经营多年,跟随先帝一同征战天下,先帝更是说过“永不负平西王”这种话。
况且多年过去,放任他在西京发展,只怕是早已手眼通天,权倾朝野!
“你就不怕死?”
李承风问道。
张崇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怕!但臣更怕西京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微臣死不足惜,只求陛下能为西京百姓做主!”
说罢又是重重跪下,向李承风叩头。